巴夫人如此令人驚艷的禮物,卻未能得到王后欣賞。
烏由在一旁跪坐,并不覺得喜悅,反而越發忐忑了。
像他們這等低賤的商賈,非有詔令,此生都不可能入得咸陽宮。
但如今卻偏偏拿捏不住上位者的喜好,于他們生意人來說,屬實不是件妙事。
但盡管如此,在王后將目光淡淡轉向屬于他進獻的那個箱子時,他還是振奮精神,拱手道:
“小人生意做得粗糙,又常與西域草原奔波,因而并未能收集什么了不得的金玉寶石。”
侍從打開箱子,從里頭慢慢拿出一件灰撲撲的、十分厚重的斗篷式衣裳來。
秦時有些驚訝——這樣簡陋的款式,這樣不起眼的顏色,為何會當寶貝一樣被獻上來呢?
她的目光凝在上頭,顯然頗有些興趣。
烏由精神一振,連忙解釋:
“倒是曾在西域一小國國王處,費盡心思得一件神女所織的火浣衣——”
他說的似乎不怎么珍奇,但那不過是低調矜持之語。
只看一旁巴夫人的面色,顯然這火浣衣已足夠稱得上是至寶。
此前,在《列子·湯問》中曾有記載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铻之劍,火浣之布。
因而烏由說起此物,不必拿言語去捧,只需淡淡說出來,想來已經足夠令王后開懷了。
應該——是吧?
他悄然看著王后的神色,卻見對方微微蹙眉,神色辨不分明,但顯然不是歡喜的狀態。
于是心中一慌,又加砝碼解釋:“傳說這等火浣布乃是大荒中火鼠之皮所煉制,因有神異之處,織女縫紉時也當受天罰,要受十指鉆心之痛。”
“而一旦成衣,倘有污濁,不必水洗,置于火中焚燒片刻,就可潔凈如新。”
秦時卻更皺眉了。
這火浣布的原材料,哪里是什么火鼠之皮,分明是石棉!
她在制耐火高爐時,還請大王著罪役去開采的。石棉確實在西域等地有不少礦脈,而石棉纖維一旦扎到人身上,那種痛楚,豈是言語來說明的?
偏還要將這等纖維制成衣裳。
制作之人也不知要受多少折磨痛楚,她只略微一想,便只覺寒毛豎起。
只是對方以此為寶,特意獻上,并不好拿對方不知之處來問罪。
秦時蹙著眉,只淡淡開口:
“這等寶物……”
她忍了又忍,還是說道:“烏商有心了,只這等寶物,與我大秦并無什么稀罕之處。還是拿回去吧。”
她雖沒問罪,可將獻上的禮物退回,這豈不比問罪更加令人心驚膽顫!
烏由瞬間深深拜下:“王后恕罪!”
他深深惶恐,此刻腦中念頭如電閃,一會兒想著:莫非王后不愛這等灰突突不甚明麗的東西?
又想著,明明他此前與其他貴族言語試探,對方也對火浣布十分感興趣的。
又或者是,王后柔弱仁善,因而聽不得織女們吃苦?
哎呀!
他滿腔的懊惱此刻都來不及展現,只顫顫趴在地上,心中悲涼。
秦時卻安撫道:“起來吧,并非怪罪你。”
“是這樣的寶物要靠虐民來獲得,顯然并非正道,我秦國并不稀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