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姬衡仍在反復觀摩著那鹽粒,秦時打開帛書,卻見里頭并沒有什么客套的話語,只恭謹問候。
而后,便是燕琮一一記下的工作日程。
從入渤海郡開始,到接管鹽場,再到整理員工,修建新的鹽場,引入新法,雪花精鹽產出……
這樁樁件件,他雖說的輕描淡寫,但人心紛雜,他又還未成丁,此去千里為王后行事,難免要受些磕絆。
再有那兩千私兵還未磨合,能按他的吩咐一絲不茍的行事……
她將帛書遞給姬衡,對方匆匆掃過一眼,已然又復雜感慨:
“燕師后繼有人矣。”
將軍燕瑯沉穩忠義,在邊關苦寒之地卻匈奴數十年未肯退。
燕瑛燕璇柔韌刻苦,在百越之地周旋,亦不損大秦聲威。
唯獨這小子燕琮,雖未成丁,也未有功績,便連性格都過分忠直老實……可只有姬衡知道,越是這樣忠直的性格,越是能守拙沉穩。
將才萬千,但將將之人,卻猶需這樣的定力與手腕!
他將帛書放下,慨然嘆息:
“再過些年月,我大秦又將得一重臣。”
秦時笑道:“不必過些年月,如今就已是了。”
此刻看著階下那與有榮焉的郎官,想也知道,燕琮已將這些私兵完全收服,否則對方不會有此神采。
她因而又叫人上前來,細細詢問了制鹽時發生的些許瑣事,等到人逐漸放松后,這才又吩咐宮人將其帶去休整,另有賞賜若干。
等人退下,秦時問道:
“大王,燕小郎有此功績,不知大王當如何去賞?”
但這次,姬衡卻并未大方提拔,反而沉吟一瞬:
雖有此功績,但一未成丁,二來亦是因王后吩咐行事。他少年穩重,賞賜不急于一時,王后先多多吩咐他做些事才好。”
言下之意,并不打算這次就提拔
但緊跟著卻又吩咐:“燕師家眷雖在頻陽守孝,王后若有閑暇,還需遣使者多加關懷。”
秦時頓時明白了。
還未成丁就已有了大農丞之位,已然是破格提拔。
再接連提拔,贏得高位,于青少年的成長中顯然不妙。
而姬衡如今有意壓下此事,反而越發顯出他的看重了。
她于是又笑道:“一處鹽場成,我秦國其余各處鹽場也當慢慢改進。只燕小郎一人,實在分身乏術。”
“大王便是要用人,也不能叫他遠在渤海郡苦苦盤桓——我會吩咐他多盡心教些人,但鹽場之事踏入正軌,大王還需尋找可靠郎官前去接替。”
她含笑道:“待他回到咸陽城,我另有使命吩咐。”
姬衡頓了頓。
而后又神色復雜的看著秦時:
“王后果真舍得?”
鹽鐵之利,何其貴重!
王后明明有首創之功,卻輕而易舉就將其拋下……
秦時笑了起來:就因為這樣貴重,所以她才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啊。
試圖挑戰統治者利益的,都被稱為【不軌】。
她握住姬衡的手:“我之所有,皆是大王所賜。這鹽鐵本就是秦國專有,待來日國庫豐盈,大王私庫又滿,還請再賞我珠玉珍寶,金餅萬千啊。”
她笑語盈盈,目光中全是信任與期待。
而姬衡沒再說話,寬大的手掌反轉,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