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衡很明顯動搖了。
他并不是一位行事遲疑的君主,此刻沉吟一瞬:“明日至章臺宮,先讓少府將鹽鐵事務呈上,我再做斟酌。”
秦時莞爾一笑,在此刻又拿出殺手锏:“鹽之一事何其重要,大王謹慎亦是應當。”
“只是國庫雖空虛,我秦國豪強卻累積眾多財富。這等上好內供雪花精鹽,若販于他們,一石若無有二三百錢,豈不是顯不出珍貴來?”
姬衡頓時側目。
二三百錢,這與此前計劃賣給黎庶的二三十錢,差距可足有10倍。
卻見秦時已經伸手捏住了一小撮鹽,看著它簌簌落下,而后對他眨眨眼:
“畢竟身份不同,要吃的東西也不同。普通百姓囿于錢財,那花10錢20錢買些顏色不這樣雪白,顆粒不這樣細膩的鹽……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技術的革新不僅帶來高品質的成果,還會使成本進一步壓縮。在這種情況下,以前那種粗鹽是沒法再販賣了。
但使鹽不那么雪花,只需省掉兩道工序,便也能成了。
如此,貴人們有了想要的階層與身份,百姓們落得實惠。
國庫有了錢財。
如此,豈不皆大歡喜?
甚至假如這樣分品級販賣,此前她大概計算的每年1萬余鹽稅,恐怕還要多出更多來。
姬衡眉目飛揚,此刻也笑了起來:
“王后……”
他想說一聲,王后促狹。
又或者是,那后世究竟是怎樣的時代,叫王后對階層和士庶之分如此含糊,仿佛她出這樣的計策是妙計,而不是本應如此。
在王后的時空中,商人莫非也可以簪金綴玉,綾羅滿身嗎?
只可惜如今卻是不能呢。
商人們若失了約束,有了能展示自己的機會,那么越來越多的農田,就會被漸漸放棄。
國庫收稅,也并不僅僅只靠金玉布帛。
他沉吟良久,最終卻只點頭:
“此計,甚善。”
秦時這次是真的燦燦一笑:“大王虛心納諫,愿意聽我講這么多,亦是世間難得的雄主。”
姬衡長目飛揚:“寡人向來如此。”
秦時頓時莞爾。
……
比起王后,姬衡此生都頗為自律,即便如今已是深秋,他仍是寅時中(清晨四點)便起。
不過王后向來沉眠,姬衡也并不在此小事上計較。此刻徑自繞過八尺彩漆屏,周巨帶領侍女們涌上前來,有條不紊的服侍著。
他早已習慣如此,等到穿衣侍奉完畢后,就要離開蘭池,其余諸般瑣碎事項在馬車中進行便可。
想了想,又吩咐道:
“今日用大農丞呈上來的雪花精鹽做得餐食數道,送往章臺宮,寡人與百官同享。”
“召少府令、相國,速來章臺宮。”
“另……”
他向屏風里安靜沉眠的內室看了一眼,此刻又微微吐口氣:“罷了。”
……
周巨茫然跟回車上,心眼子已經拐了180個彎,仍揣測不出大王那句話的意思。
他漸漸開始焦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