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自那日后,被老老大夫勒令臥床休養。
遇襲的刺激,加上吸入的迷藥與之后的聲嘶力竭,讓陳陽本就偶有不適的頭部劇痛難當,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腦中攪動。
老大夫為他施了針,又灌下幾碗濃黑苦澀的湯藥,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一睡,便是三日。
三日里,他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腦海中總有無數破碎的片段閃現。
有金碧輝煌的宮殿,有慈愛溫柔的母妃,有冰冷無情的刀劍,還有……無盡的墜落感。
這些片段如同潮水般涌來,沖擊著他原有的認知。
直到第三日午后,窗外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影照在他臉上,他猛地睜開雙眼,額上布滿了冷汗。
頭痛已然消退,但腦中卻翻江倒海。
那些破碎的片段,此刻竟奇異地拼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幅完整的畫卷。
南宸旭陰狠的笑容,宮變那夜的血腥,母妃含淚的囑托,以及他自己是如何中伏,如何墜崖,如何被山洪沖至下游,又如何被好心的老大夫所救……
他是南宸陽,南國的三皇子,并非什么無名無姓的陳陽!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便再也無法合攏。
他想起自己為何流落至此,想起那些處心積慮要他性命的人。
老大夫端著藥碗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南宸陽怔怔坐在床邊,眼神復雜難明,周身的氣質與往日那個溫和憨厚的鄉村大夫判若兩人。
“醒了?頭還疼嗎?”老大夫將藥碗放在桌上,仔細打量著他。
南宸陽,不,此刻應該稱他為陳陽,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老大夫蒼老而關切的臉上,心中百感交集。
這三年來,若非老大夫悉心照料,又將一身醫術傾囊相授,他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更遑論恢復記憶。
“師父。”他沙啞地開口,稱呼依舊,語氣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郁,“我……我想起一些事情了。”
老大夫聞言,眼神微微一動,隨即了然地點了點頭,在他床邊坐下,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你這孩子,當初被救回來時,頭部受創嚴重,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老夫就知道,你并非尋常人家的孩子。”
陳陽默然。
他知道,老大夫是智慧的,或許早就看出了些什么,只是從未點破。
“想起什么了?是好事,還是壞事?”老老大夫問道,語氣平靜。
“是……過往。”陳陽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波濤洶涌,“一些不得不去面對的過往。”
“既然想起來了,便好好想想,將來要如何走。”老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好大夫,無論你是什么身份,師父都希望你能平安順遂。”
陳陽心中一暖,抬頭看向老老大夫,鄭重道:“師父的恩情,弟子永世不忘。”
幾日的光景,陳陽的身子已大好。
老大夫的湯藥固然有效,但更多的是他恢復記憶后,那股郁結之氣疏散,精神意志的重新振作起了作用。
他站在簡陋的屋前,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晨曦的微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眉宇間的溫和依舊,卻多了幾分往日不曾有的沉靜與銳利。
“想好了?”老大夫背著手從藥廬出來,瞧見他這般模樣,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隨即又化為淡淡的憂慮。
陳陽回過身,對老大夫深深一揖:“師父,我想好了,有些債,必須去討;有些屬于我的東西,也必須拿回來。”
“去吧。”老大夫擺了擺手,聲音蒼老卻帶著力量,“你本就不屬于這山野,只是外面風大浪急,萬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