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的金鳳釵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光芒映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竟比后罩房的寒氣還要凍人三分。
她看著跪在地上一臉慘白的吳管事張平日里諂媚逢迎的那張臉此刻扭曲得不成樣子,像個被戳破了的膿包。
目光掃過許綰高舉過頭頂的幾本舊賬冊,陳嬤嬤的印章在泛黃的紙頁上是如此刺眼。
被將了一軍。
當著滿府下人的面,被一個她從未正眼瞧過的家生子,用她最看重的孝道和規矩死死地釘在了恥辱柱上。
她若包庇,便是承認自己失察,甚至間接承認是同謀。
這個罪名,她擔不起,王府更擔不起。
周圍的下人早已不敢議論,一個個垂著頭,鵪鶉似的,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生怕自己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魚。可那一道道或好奇或驚懼的目光,卻像無形的鞭子,抽打在長公主的臉上,火辣辣地疼。
她的視線越過所有人,如兩把淬了毒的利劍,直直射向那個始作俑者。
許綰依舊跪得端正,脊背挺得筆直。她仿佛感受到了那道能殺人的目光,緩緩地,極慢地抬起了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初看之下,清澈如泉,盛滿了惶恐與忠貞。
可若是看得深了,便能在那泉水的最深處,看到一層千年不化的寒冰。
那寒冰底下,沒有卑微,沒有恐懼,只有毫不掩飾的冷意,和一絲近乎挑釁的平靜。
長公主的心臟猛地一抽,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
這一刻,她終于看清了。
眼前這個伏跪在地,看似柔順恭謙的丫頭,根本不是什么任她拿捏的螻蟻。
她是一條蟄伏已久的毒蛇,平日里收斂了所有的獠牙和毒液,只為等待一個最恰當的時機,一擊斃命。
而今天,自己親手將喉嚨送到了她的嘴邊。
伶月跪在許綰身側,早已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嚇得魂不附體。
她能感覺到身旁主子看似單薄的身軀里,蘊藏著一股讓她心驚膽戰的力量,也同樣感受到了來自長公主那幾乎要將人凌遲的視線。
她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卻被許綰藏在袖下的手輕輕握住。那只手,微涼,卻異常沉穩。
“殿下、殿下……”吳管事還在地上徒勞地蠕動著,試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奴才冤枉啊!奴才是被陷害的!是她,都是她設計的!”
他的哭嚎聲在此刻顯得如此可笑又刺耳。
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那滔天的怒火已經被她強行壓下,化作了徹骨的冰冷。
她甚至沒有再看吳管事一眼,仿佛那只是腳邊的一塊污泥。
“來人。”
兩個侍衛立刻從人群后走了出來,垂首聽令。
“將吳管事和庫房的陳嬤嬤,一并給本宮拿下!”
陳嬤嬤?!
人群中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
如果說拿下吳管事是理所應當,那連陳嬤嬤也一并拿下,就意味著長公主不打算將此事局限在采買這一個環節上。
她要徹查,要將這根爛到骨子里的藤,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