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從這條路進鎮子,鎮口有賣涼茶的鋪子,有賣菜的老伯,這條街上還有醫館、酒樓、官署,真是逼真啊。”
沈蘭正在勾勒自己曾經住過的沈家,家里的每一片瓦她都畫得很認真。
有種在圍墻腳下的茉莉花,有探出圍墻的樹枝,有屋頂上趴著睡覺的小貓。
蕭寂看著看著,甚至能想象出沈蘭小時候蹲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場景。
畫到一半時,沈蘭突然換了一種顏色的墨水。
她開口說:“我從小鎮逃出來的那天,官兵開始殺人了。
他們并不知道,有個小女孩站在高處將他們的罪行盡收眼底。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到家鄉被屠戮干凈,被大火無情吞噬。”
在她筆下,到處是殺人的場景,殘肢斷臂、殺人者兇惡的表情以及濃烈的大火。
她明明畫得隨意,可筆下的場景卻如復活了一般。
佟秀清也擠過來看了一眼,但只看了一眼就連連后退,覺得那畫上有惡鬼復生,朝自己張張開血盆大口。
所有人都在看畫,只有蕭寂在看畫畫的人。
他注意到沈蘭顫抖的身體和滿頭的汗水。
他一邊給沈蘭擦汗,一邊勸阻,“休息一下吧,你身體會扛不住的。”
沈蘭搖頭,繼續將腦海里的畫面描繪在畫紙上。
這幅畫她想畫很多年了,但她一直沒有畫過。
她過往的畫作里,全都是美好的回憶,都是親人朋友的面孔。
可其實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天大火猛烈焚燒的夜晚。
沈蘭的身邊多了幾個人,他們有的幫忙鋪紙,有的幫忙扇風,還有的給沈蘭補顏料。
袁慎行是翰林院編修,官職不高,醉心書畫,也是皇帝的御用畫師。
他的雙眼從一開始就沒離開過這幅畫,要不是怕墨跡沒干,上手會破壞了這幅畫,他想每一筆都觸摸過去。
“太不可思議了,天底下竟有這等畫技出眾的女子。”
蕭寂見氣氛到位了,告訴他們:“沈姑娘與榕山居士是忘年交。”
榕山居士,那是在響徹花壇幾十年的人物,尤其他隱居后,他的畫作更是價值千金。
“原來如此,這小姑娘真不簡單。”
“如此出眾的畫功竟去當了仵作,哎……”
袁慎行聽到這句話時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盯著沈蘭的手叨叨咕咕,“這雙手怎么能去碰尸體呢?真是暴殄天物啊!”
沈蘭整整畫了一個時辰,這速度已經足以傲視群雄了。
這幅畫足足有三丈長,一半天堂一半地獄。
皇帝看到沈蘭放下筆才從高臺上走下來。
群臣紛紛退讓開來。
皇帝沿著畫卷走了一圈,眼中也帶著驚嘆。
身為帝王,他年輕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出宮巡視,可自從身體欠佳后,這十幾年他都不曾出過宮了。
而且他所到之處,皆是繁華富裕的州府,如古里鎮這種偏遠的南方小鎮,他從未去過。
此時他才發覺,嶺南的建筑與北方大大的不同,風土人情也迥然不同。
從這張畫來看,即使無法證實沈蘭說的是真的,也可以證實她的身份是真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