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京口與建康毗鄰,一左一右,同處于大江之南。
眾將一陣陣哀嘆,沉默許久之后,有人心灰意冷的轉身離去,有人朝著屋內磕了兩個響頭,也轉身去了。
還有人肅立良久,淚流滿面,但終究無法改變謝玄的心意。
沒有謝家的名望,其他人做不成此事。
幾片枯葉從杏樹上飄落,無力散落在地。
小院又恢復寂靜。
門扉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瘦長身影,靜靜的站在謝玄身后。
待北府軍將散去后,發出一聲嘆息,“當年桓宣武有言,謝掾年四十,必擁旄杖節。王掾當作黑頭公。皆未易才也!今果不其然。”
謝玄年輕時,曾與王珣一同在桓溫麾下為掾吏。
黑頭公意為黑發便登上三公之位。
“當初若再給我一年,便可聯合苻丕,壓制慕容垂,然后合關東之力,挺進關中,盡掃兩百年之胡塵,一雪前恥,克服神州。”
淝水之戰后,天下形勢對朝廷非常有利。
氐秦在關中陷入羌、鮮卑內亂之中,與慕容沖、姚萇混戰,苻堅自顧不暇,鎮守鄴城的苻丕已經名義上歸降晉朝,與北府軍一同對抗慕容垂的燕軍。
北府軍趁機占據鄄城、碻磝、滑臺、黎陽等黃河兩岸要害之地,形成坐山觀虎斗的格局。
黃河以北鄔堡皆響應晉軍。
謝玄采納督護聞人奭的建議,筑土壩攔截呂梁之水,樹立柵欄,合七埭為同一支流,承接兩岸流水,以利于后勤漕運,試圖牢牢占據黃河兩岸
只要建康朝廷爭一口氣,全力支持謝玄,憑當時北府軍的聲勢和兵威,就算不能正面擊敗慕容垂的二十萬燕軍,也能拖垮新生的燕國……
只不過皇帝和司馬道子心思并不在克服神州上,借口劉牢之臨漳之敗,遂召回北府、西府諸軍。
謝玄一去,北方立即反復。
苻丕獨木難支,慕容垂無人可制,抓住時機,親率精銳南下,直指青、兗、徐等中原諸州,兵鋒所致,望風而靡,淝水之戰后晉室收復的州縣,兵不血刃的落入慕容氏之手……
無數將士奮勇廝殺得來的成果,就這么輕易的被拋棄了。
謝玄也自此落下病根。
“都督說笑了,真若克服神州,將置陛下與相王何地?”
屋內頓時傳來謝玄自嘲的笑聲,“是我……想多了。”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國亦如此,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改。”
“罷了罷了,前有諸葛武侯、姜伯約,后有祖車騎、桓宣武,北伐大業有幾人能成?”
一聲苦笑,接著便是劇烈的咳嗽聲。
咳嗽平息后,一碗湯藥端到謝玄面前,“都督,該吃藥了。”
一縷細風竄入屋中,兩道人影都跟著搖曳起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屋內響起悲愴的吟詠之聲。
夜色沉沉,昏黃燈火下,謝玄仿佛回到許多年前的那個午后,謝家叔侄在庭院中討論毛詩時的場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