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進一道碧紗幮,只見一張小小填漆床上,懸著大紅銷金撒花帳子。
寶玉穿著家常衣服,靸著鞋,倚在床上拿著本書看,見他進來,將書擲下,早堆著笑立起身來。賈蕓忙上前請了安。寶玉讓坐,便在下面一張椅子上坐了。
寶玉這回覺得自己要做正經事,拉攏結交,雖只是個賈蕓,畢竟也姓賈。
那王信的事,賈寶玉也知道。
心中想來。
王信是王家子弟,賈蕓也是賈府子弟,王信從小是孤兒,賈蕓從小也是孤兒,而且賈蕓又比王信要強,至少有個寡母。
王信能有如今的出息,賈蕓為何又不能有。
自己多見見賈蕓,給他說說好話,不定就是下一個王信。
倒是沒想過其他,畢竟心思單純,只覺得自己想法真好,回頭去告訴林妹妹,心里美滋滋,于是正經笑道:“自從那日見了你,我叫你往書房里來,誰知接接連連許多事情,就把你忘了。”
一邊的襲人心里納悶,寶二爺今日竟然一本正經起來。
賈蕓不知所以,只當好事,連忙回道:“總是我沒福,偏偏又遇著叔叔身上欠安。叔叔如今可大安了?”
“大好了。”寶玉耐著性子,用大人的語氣,“我倒聽見說你辛苦了好幾天。”
“辛苦也是該當的。叔叔大安了,也是我們一家子的造化。”
說著,只見有個丫鬟端了茶來與他。
那賈蕓口里和寶玉說著話,眼睛卻溜瞅那丫嬛,細條身材,容長臉面,穿著銀紅襖子,青緞背心,白綾細折裙。
賈蕓是個聰明人,既然要巴結寶玉,當然打聽過寶玉房里的事情,猜到大概是襲人,知道襲人在寶玉房中比別個不同,今見她端了茶來,寶玉又在旁邊坐著,連忙站了起來。
“姐姐怎么替我倒起茶來?我來到叔叔這里,又不是客,讓我自己倒罷。”
寶玉越發滿意,很有種掌握一切的感覺,倒是不同的滋味,越發得意道:“你只管坐著罷,丫頭們跟前也是這樣。”
賈蕓臉上帶笑,心里卻在百般思考,時刻不敢松懈,笑道:“雖如此說,叔叔房里姐姐們,我怎么敢放肆呢?”一面說,一面坐下吃茶。
倒也沒有些正經事,原是賈寶玉沖動之舉,寒暄了半日的廢話。
賈蕓哄著賈寶玉說話,賈寶玉興高采烈,只當自己本事,可賈蕓心里卻有些失望,卻沒有表露出來,賈寶玉絲毫不覺。
外間。
紫鵑向怡紅院外頭的丫鬟招了招手,墜兒見到是紫鵑,連忙走過去。
“寶二爺今日在做什么,有沒有去學堂?”
墜兒倒也老實,問什么就說什么,“二爺今天有客人來,沒有去學堂。”于是把賈蕓的事說了出去,紫鵑一聽,心里高興。
又與墜兒說了兩句話才離開。
墜兒喜歡林姑娘,林姑娘對她們都好,從來不會把誰看低了,上回自己去林姑娘處,林姑娘給丫鬟們發錢,碰到了自己,也抓了兩把給自己。
墜兒一直記在心里,不全是錢的事。
林姑娘對她一點也沒有看不起,把自己當人尊重,這種滋味讓墜兒念念不忘,覺得林姑娘人真好,連帶著林姑娘那邊的丫鬟,墜兒也不禁親昵。
紫鵑不曉得這其中的原由,只知道怡紅院的墜兒最喜歡到她們瀟湘館去玩,所以才看見她,想到招她來打聽。
確定了寶二爺不會出怡紅院,紫鵑回去告訴自家的姑娘。
王信一日吃三頓飯,林黛玉知道王信的習慣,所以也定在了中午,剛好免除了一些麻煩,方便了她們,上午一早離開瀟湘館,經過迎春、探春、惜春,還有李紈的住處,然后才到了蘅蕪苑。
平兒也一早來安排,有了平兒的吩咐,大廚房的人們準備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