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詩芮和丁白纓一大早就帶著準備好的行李離開了京師。張大小姐的思路一直都是只要手上有錢就沒必要帶太多東西。所以兩人跨著快馬輕裝簡行,只帶了一些必需品和換洗的衣物。
臨近申時,兩人再次來到天津衛。
“北方的冬天就是黑得早,才這個時辰太陽就開始下山了。”路上的氣氛有些沉悶,所以剛下馬,丁白纓就開始沒話找話事,試圖打破沉默。
“是啊。”張詩芮的心情和精神都不是很好。昨晚她輾轉反側,徹夜失眠,現在整個人都陷入了萎靡之中。
離開禮部之后,張詩芮就一直在想父親的事情。她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報安的私信是弟弟手書的,這不會有假,但父親呈給朝廷的公函卻說自己病得很重。她隱隱猜到了父親心思,可她的內心深處卻本能地抗拒著這個答案。
她希望涉事頗深、江湖經驗豐富的丁姑娘能得出一個不一樣的結論,但丁姑娘卻用祝福的語氣告訴她:不必擔心,天師大概率只是托病。
按理說父親無病她應該感到寬慰,但張詩芮就是高興不起來。
父親為什么要托病?這個答案不難猜。孔府自污,張府不出,這是代表著儒、道的兩個世家得以千年的根本原因。
張詩芮明白“有勢而不爭”的道理,但她并不認為父親可以據此欺君。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張家是領著正一品的俸祿的。
“吃著朝廷的俸祿,享著君賜的特權,卻什么都不愿意做。這不對。”張詩芮看著紫紅色的落陽,喃喃自語道。
丁白纓聽見了這句話,但不知道張詩芮意指何處,以為她故地重游想起了那家和天津衛所,有所勾結的客棧。“姑娘若是不愿意住那家店,我們可以換一家稍遠一些的。或者我們可以碰碰運氣,去碼頭看看有沒有發往南京的夜船。”
“丁姑娘,我有些迷茫了。”張詩芮收回遙望夕陽的眼光,向丁白纓投去一個難看的笑容。
“怎么啦?”丁白纓覺得張詩芮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她再次會錯了意,勸慰道:“你其實不必太擔心的。”
“丁姑娘,你準備去哪里呢?”張詩芮突兀地問道。“在我這趟客鏢結束之后。”
“雖然南來北往折騰了些,但我準備先去山海關,然后再去遼東碰碰運氣。”丁白纓笑道。
“去遼東碰運氣?那里可不是一個能太平發財的地方。”張詩芮不解。
“我本就是個沒有固定居所的鏢師,也并不奢望過什么太平祥和的生活。你看我的手。”丁白纓心中的自卑已然散盡,她現在滿臉都是釋然的笑。“我是個武人,歲數也大了。與其隨便找個男人嫁了,還不如去遼東碰碰運氣,或許能尋個做當世的花木蘭的機會。”
“你想學秦良玉做女將軍?”張詩芮有些驚訝,用欽羨的語氣感慨道:“你把那個舉人的話聽進去了?真好。”
“按理說秦將軍是四川的土司,遼東糜爛與她何干,但她還是帶著手下的兵丁背井離鄉不遠萬里來了。她報效朝廷,救生民于水火,說不定還能載入史冊呢”丁白纓的眉眼間充斥著憧憬。她沒有意識到,自己話音就像是釘錘在敲擊著張詩芮的心底。
“對啊,秦將軍本可以不來,但她還是來了。”張詩芮一字一句,仿若夢囈。片刻后,她下定了決心:此番回南京一定要勸服父親,請他擔起張府應該擔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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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昭領著升職之前便直屬于他的十人小旗馬不停蹄地趕往天津,只留下殷澄一人在張府看著。
盡管帶了一匹備用的馬,但這隊錦衣衛還是在張、丁二人抵達天津衛的兩個多時辰之后才姍姍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