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昭心里有事,睡得很不好,因此早早地就起了床。
“夫君?”陸文昭的動靜不大,但還是攪起一陣冷風,擾到了同被而眠的海柔。
“你接著睡,我自己穿衣服。”陸文昭輕輕地將海柔推了回去。
“阿九還沒有起來吧。”通常情況下,家里唯一的女仆阿九是起得最早的人。因為她得為老爺和夫人準備早餐。
“沒關系。我自己在外邊兒對付對付就行了。”成親之前,陸文昭就沒被人伺候過,因此他的手腳很麻利,沒多久就將一身行頭穿戴齊全了。
“夫君有什么心事嗎?”海柔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讓自己清醒一些。
“也沒什么,只是今天該交差了。”陸文昭俯下身,在海柔的額頭上啄了一下。“謝謝。”
海柔想把這個吻還回去,但她撐起身的時候,陸文昭已經跨上包裹轉頭了。所以她只好紅著臉縮進被子里,裝作無事發生。“去去吧。”
陸文昭離開家門的時候,天還是黑的。不過大道上已經有臨街的早餐鋪子支起棚子開始營業了。陸文昭來最常光顧的羊湯館,照例在桌面上排出幾枚大小不一的銅錢。老板也不多問,只打了聲招呼,就給陸百戶端來了一碗暖呼呼的羊雜湯和幾個饅頭。
陸文昭一口饅頭一口湯,間著去了膻的羊雜,很快就用完了早餐。臨離開時,一陣微風卷來幾粒異樣的冰寒撒在陸文昭的臉上。他仰頭遠眺,看著天邊微白的魚肚,心想:又要下雪了。
錦衣衛東司房衙門正堂,指揮僉事海鎮濤正皺著眉頭,翻看桌面上的記錄和報告。海鎮濤看得極其專注,甚至有人推門引入一陣風雪,他也沒有察覺。
陸文昭并未說話,而是尋了個空位坐下來默默地等著。他很清楚海鎮濤的脾氣,泰山大人一旦進入專注的狀態就非常討厭被人打擾。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三刻鐘后,海鎮濤終于將左手邊的文書全部騰挪到了手右邊。
不過海鎮濤并沒有因此放松,他的眉頭仍舊是皺著的。他打算把這些東西從頭到尾再梳理一遍。海鎮濤揉了揉鼻梁上方的睛明穴,喚道:“來人。”
“見過僉事大人!”陸文昭趕緊走上前去。
“去給我弄一杯熱”海鎮濤想要一杯熱茶,但看見來人是女婿陸文昭,就沒有再繼續吩咐下去。端茶倒水可不是正六品的武官該干的活兒。“你怎么來了?”海鎮濤的腦子里突然蹦出一個可怕的猜測。“大牢里出什么意外了嗎!?”
陸文昭當然知道海鎮濤意何所指,于是趕忙否定道:“沒有!孫大人好得很。”
“那就好。你什么時候來的?”海鎮濤點點頭,然后朝衙役招了招手。“倒了,重新泡。”
“沒多久。只是看大人在忙,所以就沒敢打擾。”陸文昭關切地問道:“看您愁眉不展,這是出什么事兒了嗎?”
“最近京里不是出了好些人命案子嗎。”海鎮濤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些,索性站起來伸個懶腰,開始在偌大的正堂里踱步。“兵馬司束手無策、一籌莫展,那些領頭的指揮隔三岔五地跑到指揮使司請求錦衣衛協助。本部那邊兒在愁什么你也知道,所以大人就把這棘手的差事派到了我的手里。”
陸文昭眼前一亮:“人命案子可是容易撈功的好差事啊!”
差事分為好差和壞差,而好差事又可以細分為油水差和功勞差。油水差撈不著功勞但賺頭大,像外派拿人、搜證抄家這些活兒就是一等一的油水差。而隨軍刺探、協剿叛亂這類需要搏命的差事則是一等一的功勞。
理論上,人命關天,因此命案也是特別容易出功勞的。
“好個鳥!”海鎮濤見衙役端來熱茶,也就停止踱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最近半個來月,幾乎天天都有人死,手法干脆利落。明顯是行家干的。”
“黑道暗花?”陸文昭猜測道。
所謂“暗花”,就是黑道幫派出錢買人的性命。一般來說,短時間內出現大量命案,或者說滅門慘案都和黑道有關系。
“不知道。坊間還有傳言說是廠衛的黑懸紅呢。”
“懸紅”就和官府乃至朝廷有關系了。懸紅有白有黑,像朝廷在薩爾滸戰役前公開許諾的“擒斬賊酋努爾哈赤者賞銀一萬兩,升都指揮使”就是近幾十年來最大的一筆“白懸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