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他們是他們。朕就是不想治你的罪才叫你過來的。”朱常洛搖搖頭,說道:“米夢裳將各衙門掌印太監的財務狀況全都捋了一遍。你雖然也收孝敬、常例,但不過分。帶兵的人往往會吃點兒空餉,駱思恭也要吃,但你不吃。是稱職的。父皇仙逝,你護翼朕踐祚,是有功的。”朱常洛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稱職有功,朕又怎么忍心降罪于你呢?”
皇上的態度越是和善,越是肯定商經穎的功績,商經穎就越是羞愧莫名。他篤信佛法,并以清正有矩在宮里聞名,曾一度和同樣篤信佛法的陳矩并稱為“陳商雙佛”。
“養不教父之過。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啊。”商經穎每說一句話就重磕一個響頭,只幾下就將額頭上的那一塊兒皮肉給磕破了。鮮血混著淚水很快將他臉上的溝壑給填滿。血淚飛濺,最后滴落在滿地的白紙黑字間。
“別磕了,停!”朱常洛心生惻隱,高聲喝止,然后吩咐道:“王安,魏忠賢。扶他起來。”
“是。”魏忠賢飛快地瞥了皇上一眼,然后立刻擺出凄然的表情。“商老祖宗,主子萬歲爺心疼您。請您快快起來吧。”
“商老太監快起來吧。”王安看見商經穎這副樣子,立刻聯想到了自己那個想要學著魏忠賢逼殺后宮嬪妃的大兒子,不由得擔心起來。他也看向主座,不過不是看皇上,而是坐在皇上身邊的米夢裳。
米夢裳黛眉微蹙,心有不忍,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曾在永幽的冷宮門口徘徊過。她不知道皇帝要怎么處置面前的這個可憐的老太監。皇帝曾跟她說過,不會取走趙南星的性命,但趙南星還是死了。盡管一切能見到的證據都表明趙南星是自殺,但她還是隱約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不過,她真心希望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商經穎,你是好奴婢。念在你伺候父皇多年且稱職有功,朕給你一個賞。”朱常洛的注意力都放在失魂落魄的商經穎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書房內的眼神流轉。“梁勇和陳奉死活,由你決定。而且無論你怎么選,朕都會叫人給你養老的。”
“奴婢安敢受此大恩,奴婢愿與兩個逆子一同受死,只求圣上給奴婢和兩個逆子留一個全尸。”商經穎又要跪下,卻被王安和魏忠賢給架住了。
朱常洛沒有回應商經穎的請求,而是喚道:“韓本用。”
“奴婢在。”韓本用走到商經穎身邊跪下。
“從今天起,御馬監的印就由你來掌了。”朱常洛命令道。
“奴婢遵旨!”韓本用心里五味雜陳,但最多的還是興奮。因此他這一聲應得極為響亮。
“王安。”朱常洛又喚道。
“奴婢在。”因為要架住商經穎,所以王安只是低頭候旨。
“把梁勇和陳奉從崔文升那里接出來,交司禮監看管。”朱常洛命令道。
“奴婢遵旨。”王安領旨道。
“主子!萬歲!萬萬不可啊,萬萬不可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為了明正人心,還請主子爺替奴婢大義滅親了吧。”商經穎知道皇帝這是要法外開恩了,于是凄聲求道。
“就這樣,朕意已決。韓本用把商經穎送回御馬監交給楊松泉。讓他好好看著,如果商經穎自盡了,朕就把楊松泉一并賜死。”朱常洛最后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