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們送了黃龍一門火炮?”東江鎮右協參將沈志祥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抬頭看著鐘明輝,終于還是沒耐住心中郁結的火氣,面色微沉地問道。
“沒錯。”鐘明輝大喇喇地承認道:“黃龍他們所部五千余兵馬要強攻叛軍所據的旅順堅壘,手里沒多少趁手的家伙,我便送了他們一門。”
“你們倒是大方得緊!”沈志祥嘲諷地說道:“那我們皮島要防建奴可能發動的進攻,你們何不免費也送我們幾門火炮?”
“呵呵……”鐘明輝笑了笑,“沈將軍,建奴沒有舟船,如何攻你們皮島?”
“建奴手里沒船,但朝鮮卻擁有不少水師戰船。”
“哦?一年前朝鮮人百般推脫,死活不愿意借船予建奴,怎么到了現在,他們又積極主動起來了?”
“……”沈志祥臉上呈現出一絲慍怒。
你在這跟我裝什么傻呢!
我跟你說的是朝鮮借不借船給建奴的事嗎?
“沈將軍,我知道你們總兵大人跟黃龍生有間隙,更是借著此次東江鎮叛軍舉事之際,將他逼離皮島。”鐘明輝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此時,天下正值多事之秋,遼海也陷入動蕩之時,你們是不是應該同舟共濟,團結所有能團結的力量,一致對外呀!”
“鐘先生是在教我們如何做事?”沈志祥冷聲問道。
“沈將軍,我們老祖宗留下一句話,兄弟鬩于墻,而外御其侮。”鐘明輝沒有理睬對方的態度,自顧自地說道:“你們東江鎮自建立以來,最大的敵人一直都是建奴。你們存在的最大價值,也是牽制和襲擾建奴后路,策應遼東正面戰場。”
“但這些年來,你們東江鎮接二連三地橫生變故,實力一次又一次地被削弱,對建奴的攻勢也不如此前那般積極有力。而如今,陳有時、毛承祿、高成友等人又受登州叛軍所惑,紛紛起兵響應,諸島皆陷,使得你們東江鎮大有分崩離析的危險。”
“試問,你們跟黃龍所部若是再起紛爭,彼此內斗消耗不停,到了最后豈不是要將東江鎮已所剩不多的元氣都消耗殆盡?這樣一來,你們東江鎮還有存在的意義嗎?若是你們因內斗而消亡,卻只能是白白便宜了建奴。沈將軍,你說這樣做又是何苦來哉?”
“哼,你以為我們非要如此?”沈志祥聽得這般直白的指責,頓覺羞惱不已,臉上也是陰晴不定,“若是東江鎮讓黃龍得了勢,我們就會好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等皆會死無葬身之地。就連你們,也會被他吞得皮骨不剩。……哼哼,你真當那黃龍就是溫良敦實之人?”
“……”鐘明輝聽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唉,這些遼東的軍頭們,只要生命不止,那就內斗不停,將互相之間的算計,勢力之間的傾軋,都當做各自的頭等大事來做。
而這些事情,也消耗了他們太多太多的精力,使得東江鎮,乃至整個遼東局勢,愈發頹勢,愈發潰爛,根本無法再遏制建奴的發展壯大。
每個人都以為,在大明這座巨大的房子里,即使自己拆下一根橫梁,取下一塊基石,也絲毫不會影響它的完整和堅固,依舊能為自己遮蔽風雨。
卻不想,隨著一塊塊的基石被抽走,一根根支架被拆掉,已經讓它開始變得破敗不堪,四處漏風了。
當最為關鍵的幾根承梁被破壞,這座曾經華麗而堂皇的房子,便會立時坍塌,將里面的所有人統統埋葬。
大明,大概就是這么亡的吧。
“嘟嘟……”
就在廳堂里的氣氛處于尷尬而又壓抑的時候,寨子里突然傳來示警的號角聲。
鐘明輝心神一凜,撇下沈志祥,匆匆朝外面跑去。
而隨著瞭望塔上的護衛不斷吹響手中的號角,位于哭娘島東、西兩寨的武裝護衛和民夫立時全都動了起來。
一隊隊護衛端著火槍,奔至護墻,然后開始檢查火槍及彈藥。
一排排長矛手則迅速地列隊于火槍手身后,為他們警戒護持,并隨時撲向寨墻,防止敵人突入其中。
一群群夫子神情緊張地蹲在營房外,他們將在此集結待命,收到相應指令后,就會適時根據護衛隊的安排,要么補充長矛手的缺,要么搬運和抬取作戰物資。
經過數月的訓練,以及親身體驗了一場守島保衛戰,哭娘島的防御和動員體系已逐漸成型,不再像此前那般慌亂和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