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4年12月5日,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像是從天上撒下的鹽粒,輕盈而稀疏。
它們在空中打著旋兒,時而隨風起舞,時而緩緩墜落,仿佛在猶豫是否要降落人間。
雪花一觸到地面,便瞬間融化了,似乎大地還帶著秋日的余溫,不愿讓這初冬的寒意停留。
濕潤的地面上,零星的水漬映著微弱的天光,像是一面面小小的鏡子,反射出朦朧的世界。
鏡城的街道上,行人的腳步匆匆,鞋底踩過濕潤的地面,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都護府衙門前的樹木早已褪去了秋日的斑斕,樹干裸露在寒風中,偶爾,有幾片頑強的枯葉在枝頭搖曳,仿佛在與雪花作最后的告別。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清冷的氣息,夾雜著泥土的芬芳,似乎在提醒著人們,冬天已悄然來臨,卻又尚未完全占據這片大地。
朝鮮王國司諫院右司諫、咸鏡道觀察使李景奭站在窗前,看著屋外蕭索一片的院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外面的凄涼景色,就如同我朝鮮王朝一般,不斷遭受外來風雪的侵襲,以至漸入凜冬,讓人感到一股徹體的寒意。
雖然為宗室旁系子弟,但李景奭并非紈绔昏庸之輩,反而極具才氣,并有著極為光鮮的履歷。
他于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朝鮮光海君五年)考中進士。
萬歷四十五年(1617年),通過增廣文科初試,但因不參加“廢母庭請”(請愿廢黜仁穆王后)而被削籍。
在仁祖反正后,李景奭再赴科舉,獲謁圣文科丙科及第,初授承文院副正字,后入翰林,成為史官,任藝文館檢閱、奉教,并兼春秋館記事官。
李適之亂時,他作為承政院注書一直扈從仁祖身邊,得到仁祖信賴。后歷任成均館典籍、禮曹佐郎、司諫院正言、弘文館校理等職,步步高升。
天啟七年(1627年,仁祖五年),發生丁卯胡亂(即后金侵朝),他作為體察使張晚的從事官,被派到江原道募兵和調度軍糧,他所寫的《檄江原道士夫父老書》一時膾炙人口,激勵了無數士人。
戰爭結束后,他再任吏曹佐郎,不久成為承旨。崇禎二年(1629年),自請出為楊州牧使,任滿后繼續任承旨。崇禎五年(1632年,仁祖十年),授司諫院右司諫,任咸鏡道觀察使,成為封疆大吏。
面對日益嚴峻的國內外局勢,他力主“革化”,并加強國內武備,以應奴寇威脅。
他認為,經丁卯胡亂后,朝鮮禁軍五衛以及諸道鎮守軍已不堪足用,需裁撤編練強軍以自保。
面對奴寇之強勢,朝鮮根本沒有任何勝算,而且天朝宗主也是內憂外患不斷,無以憑持。
因而,在對奴寇問題上,他強烈反對朝中盲目的“斥和論”,主張對奴寇采取更為靈活的策略,在實力難以匹敵的情況下,可暫虛與委蛇,以求自保,靜待“天機”到來。
也就是說,在對后金的態度上,朝鮮不必顯得太過強硬,更不要授人以柄,從而避免遭到后金的軍事打擊。
如今的后金,可不是數十年前那些互不統屬、任由他們朝鮮拿捏揉搓的生藩蠻夷了。
人家現在一個拳頭揮向大明天朝,另一個拳頭砸向蒙靼,還有一只腳踩在朝鮮王國的腦袋上,生猛得不要不要的。
時移世易,這局勢反轉之快,讓人思之,不免唏噓不已。
這女真奴寇虎視眈眈,猶如利劍懸空,讓我朝鮮王朝始終處于驚懼憂慮之中,而國內的問題也麻煩不斷。
農民因征兵、饑餓而紛紛破產,落草為寇,在漢城和兩湖地區(全羅道、忠清道)尤為嚴重。
民亂,盜匪,還有朝中各種政治傾軋,搞得整個朝堂上根本無法專注于發展,專注于提升軍力。
去年,一伙自稱為新洲華夏的海外勢力奪占了西海數座島嶼,建城筑堡,儼然擺出一副長期霸占的姿態。
黃海道地方軍政官員曾試圖派兵驅逐,但囿于水師戰力的虛弱,根本不堪一戰,也無法掩護和載運地方鎮守軍跨海以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竊據那些小島。
好在這個新華勢力并無侵擾沿海村鎮的行徑,僅偷摸做一些貨物走私,暫時無礙于我朝鮮安全,也就且由它自處之。
然而,去年五月間,一伙不知來自何處的海盜襲擊并攻占了鏡城都護府的一個小漁港,在一陣燒殺搶掠后,居然賴在那里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