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6年3月12日,春寒尚未散盡,晨曦初露,始興城外的青石板路上,便傳來木板車那略顯刺耳的咯吱聲。
此時,整座城市還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沉睡未醒,城門樓上值哨的巡警,強忍著困意,打著哈欠,百無聊賴地朝城下掃了一眼,又將身上那件略顯陳舊卻頗為保暖的呢絨大衣使勁裹了裹,跺跺腳驅趕寒意,隨后慢悠悠地沿著石梯踱步而下。
“你們今天來的夠早的!”巡警持著警棍很是嫌棄地敲了敲木轅,那聲音在寂靜的清晨格外響亮。
“這要是來的晚了,‘金汁’可不就被別人給搶走了!”陳旺泉停了下來,下意識地朝身后那條寬闊的水泥路張望。
嗯,路上除了幾個挑菜擔的農人外,還不見有其他搶“金汁”的木板車身影。
“嘿,你們這么一大早進城搶‘金汁’,怕是還未來得及吃早飯吧?”那巡警搖頭說道:“真不知道,你們忙活大半天,搶了一車‘金汁’后,回頭還能有胃口吃得下東西!”
“呵呵……”陳旺泉聞言,咧嘴笑了,“這位巡總,你怕是未做過農活吧?咱們農人家別說拉上一車‘金汁’去田里漚肥,就是蹲在糞堆邊上,聞著那味兒,照樣能扒拉下飯去。莊稼要長好,肥料不能少,沒這臭烘烘的東西,哪來的糧食填飽肚子。你說是吧?”
“……”那名巡警停了,怔了一下,隨即又好氣又好笑地持著警棍使勁地再次敲擊木轅,“好了,好了,趕緊搶你的‘金汁’去!瞧你說的話,聽著怎么讓人胃里這么不舒服。”
“哈哈……”陳旺泉哈哈大笑起來,雙臂稍稍用力,拉著木板車便進了始興城。
這年頭,工業化肥還沒影兒,人畜糞便可比香油金貴。
陳旺泉還記得小時候,村里的農人為了給自家田地施肥,不惜用三升白米的代價去換人家的一擔糞肥。
廣州城里還有糞行當鋪,連稱糞水都用上了戥子銀秤,那精細勁兒,就像是在稱金銀財寶。。
在民間有句老話,“千斤糧,萬擔肥”,說的就是農人望眼欲穿的糞肥經。
崇禎七年的《金陵瑣事》里就有記載,城東兩伙糞霸為了爭搶秦淮河畫舫的大糞,三十多人掄著扁擔糞叉當街群毆,驚得應天府差役提著水火棍來鎮場子。
在家鄉廣州府番禺縣,地方官府手段更絕,六房胥吏勾結差役,給每家茅坑發“糞票”,沒這紙片片,收糞的連茅房門都甭想摸。
啟明島上的土地不算很肥沃,甚至不少農田還是燒了林子和草甸改造過來的,這就使得作物產出并不是很高。
此前,他們剛剛移民新洲大陸,在政府組織的拓殖隊勞作,田地產出多少跟自己沒多大關系,每日里僅需完成屯殖管理人員所規定的勞動定額就是。
可現在不一樣了,分到自己手中的那四十畝土地,就是全家的希望,必須得精心伺候著。
平日里,他一有空閑就忙著平整土地,填平那些坑洼之處,鏟除高包,殘留的樹根草莖也都清理得干干凈凈,一絲不留。
對于養田地的肥力,更是上心到了極點,平日里自家屙屎撒尿,一點都舍不得浪費,全都小心翼翼地堆積在田地附近,等著漚肥。
只要有空余時間,他就四處打聽,到處尋摸糞肥,一心想著能多收攏些,全填到自家農田里。
當然,就他所在的村屯,不過五六十戶人家,生產的糞肥極其有限,而且每家農人也跟他一樣,對這些腌臜污穢看得甚是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