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1638年1月19日),寒風依舊凜冽,但始興(今維多利亞港)城中的年味卻已悄然升溫。
街巷間飄蕩著蒸年糕的甜香,木錘舂打麻糍的“咚咚”聲此起彼伏,與遠處工場里沉重的擊錘聲交織在一起。
一些機靈的商販們早早支起攤位,紅紙燈籠、春聯、桃符一字排開,朱砂寫就的“福”字在冬陽下格外鮮艷。
城中心的集市上,來自啟明島本土和大明的各種商品擠滿了貨架,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幾個歸化土人正用生硬的漢語比劃著,試圖買下幾壇燒酒。
還有一群婦人挎著籃子,在一個個攤位上流連忘返。
而幾個身著稅務制服的年輕書辦則在核對稅單,確保年關前的市場秩序。
“這里的年味,比起廣州來說,還是稍稍差了點。”孟浩深咬了口芝麻年糕,香甜在舌尖化開。
他望著街對面正在張貼門神的匠人,忽然想起幼時在廣州城隍廟前看到的那些描金繪彩的年畫,似乎少了幾十種花樣。
他一邊轉頭跟幾個小伙伴說著話,一邊小心地避讓著街道上的行人:“最起碼,這人氣就遠遠不如,熱鬧的街區就這么幾處,一天就能逛三個來回。”
“這不廢話嘛!”
徐大年眼睛直直地看著街邊一處烤魚攤,攤主正熟練地翻轉著鐵架上的魚,金黃的魚皮在炭火的烘烤下滋滋冒油,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他的喉結動了動,心里猶豫著是否要花幾個大子嘗嘗味道,可想到父母給的零花錢委實不多,只能暗自咽了一口口水,沒好氣地說道:“咱們新華才多少人,就算加上那些編戶齊民的土人,也不過八九萬人,就算全都堆在始興城,怕是也沒廣州多。”
“廣州有啥好的,看著熱鬧,其實遍地都是流民,還有數不清的垃圾。”馮貴將最后一口年糕塞到嘴里,還將手指使勁抿了一口,“哪像咱們新華,到處都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嗯,還有,咱們始興城看著就很規整干凈,讓人感到莫名的一種舒服。”
孟浩深被兩個小伙伴連續懟過來,心中甚是不服,漲紅著臉猶自說道:“我是說,在年貨品種和數量上,咱們新洲卻是比不上廣州那邊。就像這年糕,在廣州街市上,就有數十上百種。至于其他的小吃,那就更是數不勝數了。”
“廣州雖然繁華熱鬧,但那可不是窮人所能享受的。”莫小山搖搖頭說道:“若是,咱們還待在大明、居于廣州,怕是早已淪為街頭乞討的流民,或者亂葬崗里的一具尸體。”
“嗯,小山這話說得沒錯。”徐大年點頭附和道:“我聽我爹說過,我下面本來還有一個弟弟的,可就是沒飯吃,再加上生了一點病,硬生生夭折了。也就是十多年前,來到新華才吃上了飽飯。”
“誰說不是呢!”馮貴接過話來:“我娘也是在大明被餓死的,要不是運氣好,來到新華,說不得我也會死在荒郊野外,成為那些流民口中的食物。”
“……”孟浩深頓時啞口無言,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心里滿是委屈:我也沒說大明有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