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拍大腿,慷然說道:“就依鐘先生之見。不過……”
他壓低聲音:“景福宮里的珍寶,可不在這個定數之內!”
鐘明輝瞥了他一眼:“嗯,那是你們東江鎮的。”
“嘖嘖……”沈世魁嘆了一口氣,“這一下子就白白送出幾萬兩銀子,屬實心疼呀!”
“不是送出……”鐘明輝糾正道:“是投資!”
——
巳時三刻,漢城南大門。
數千名朝鮮百姓擠在城墻根下,望著架在街心的十幾口大鐵鍋,以及旁邊堆積的糧食,又驚又喜。
鍋里米粥翻滾的香氣與城墻上的硝煙味詭異交織。
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忍不住往前蹭,立刻被持矛的朝鮮軍兵瞪了回去。
“都排好隊!”一名朝鮮吏員敲著銅鑼喊話,“大明天朝皇恩浩蕩,體恤藩國子民,今日開倉放糧!每人施粥一碗,再領米三斗!”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無數百姓不可置信地向前涌動。
在東江鎮官兵的約束下,一隊隊朝鮮百姓戰戰兢兢地排成長隊,緩緩地向前,眼神無比期待地望著粥米。
一個身形瘦弱的漢子捧著剛領到的糙米,突然跪地痛哭:“天朝……仁德啊!”
鐘明輝站在城樓上,看著朝鮮軍兵將府庫里的陳米倒進鍋里,無數的百姓跪地感恩涕零,齊頌大明仁德,心中卻生出幾許古怪的念頭。
幾十年后,清虜舉著屠刀曾將神州大地變成一片血紅,天下腥臊。
然后,便許以“永不加賦”的虛妄之言,便引得無數士人頂禮膜拜。
跟眼前這般場景,何其相似!
他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沈世魁帶著親兵上來了,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面。
“你滿意了?”沈世魁冷笑著說道:“我沈某做生意這么多年,還沒干過倒貼錢的買賣!”
“沈軍門,你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鐘明輝沒好氣地說道:“此番利用朝鮮之物,可是為你們大明,為你們東江鎮極盡收買人心,于我新華而言,并無太多裨益。”
“嗤!以目前清虜之強勢,我大明在短期之內根本無法將朝鮮重新納為藩屬,更無力保衛它的安全。這番邀買人心,怕是做給了瞎子看!”
“沈軍門,眼光要放遠一點,格局要放大一點!”鐘明輝微微一笑,“與清虜相爭,當不執著于一時一刻,也不糾結于一城一地。其實,以大明之體量,人口數百倍于清虜,國土縱深更是遠超清虜所轄之地,當不至于落到目前這般情形。”
“呃……”沈世魁聞言,苦笑一聲,“是呀,我大明為何淪落至此……”
“大明若想擊敗清虜,也不是沒有辦法。”鐘明輝緩緩說道:“那就是跟清虜拼消耗,將其封堵于遼東一隅,然后再斷絕其內外交聯,使其無法獲得任何一絲外來物資的輸入,讓它窮鄙、困頓、窒息,最終熬不下去,直到自我崩潰。”
“呵呵……”沈世魁搖了搖頭:“熬到最后,怕是我大明最終要……崩潰。清虜兵鋒之盛,幾無任何軍鎮可擋,更無一將能抵。自去歲九月,清虜叩關而入,至今已肆虐半年有余,京畿、河北、山東,皆遭蹂躪荼蘼,十余萬勤王大軍束手無策,只能任由清虜逞兇。”
“如此這般,如何能將其封堵于遼東一隅,如何斷絕其獲取物資輸入?若是任由清虜頻頻入關掃蕩北方,霍亂民生,最后挺不住的當為我大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