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的軍官都表達了同樣的觀點--撤軍,而且要立刻撤軍。
帳篷的角落里,迭戈少校靠坐在一個帳篷立柱邊,臉色蒼白如紙。
他左臂的傷口已被厚厚的繃帶包裹著,但依舊有暗紅色的血漬滲出。
隨軍神父用一把燒紅的小刀生生剜出了他胳膊里的鉛彈,他那凄厲的慘叫聲曾讓帳外經過的士兵都不寒而栗。
他往日那股高傲和激進的神情蕩然無存,只剩下生理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巨大打擊。
他抿緊嘴唇,目光盯著地面,對同僚們一致贊同的撤退建議,他保持了徹底的沉默。
夜襲的慘敗和身體上的創傷,像一盆冰水,徹底澆滅了他的狂熱和自信。
托萊多將軍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后在迭戈蒼白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他看到的是恐懼、是焦慮、是求生的渴望,唯獨看不到繼續戰斗的勇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沉重地點了點頭。
“……你們的建議是對的。”他的聲音干澀而疲憊,充滿了無力感,“傳令下去,今日全軍休整,救治傷員,收斂……收斂陣亡士兵的遺體。明日清晨,我們拔營啟程,先撤到特拉克帕克。”
他頓了頓,補充道,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們需要時間進行休整,補充兵力和物資,等待來自墨西哥的援軍。”
命令下達,軍營里似乎注入了一絲微弱的活力,那是一種源于求生本能的力量。
士兵們開始默默地收拾行裝,打包所剩無幾的物資,將重傷員安置在簡陋的擔架上。
一種急于逃離此地的恐慌在無聲地蔓延,每個人的動作里都透著一股惶急和不安。
然而,這一絲由撤退命令帶來的短暫活力,并未能持續多久。
次日清晨,太陽剛剛升起,西班牙人正在逐一拆除帳篷,為輜重車輛套上牲口,士兵們也將列隊準備出發時,瓜達拉哈拉那扇一直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了。
新華軍不斷涌出,在稍稍整頓一番隊形后,便朝西班牙人營地殺了過來。
“新華人殺來了!”幾騎哨探瘋一般地沖入營地,告訴了所有人這個震驚的消息。
西班牙士兵們的動作都僵住了,無數道目光驚恐地投向那座他們一度發誓要征服的城市。
新華軍如同席卷而來的黑色鐵流,井然有序地行進著,他們步伐沉穩,軍旗在微風中舒卷,金屬的槍刺在初升的陽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他們沒有吶喊,沒有鼓噪,只有一種壓抑的、帶著致命威脅的沉默,不疾不徐地朝著西班牙營地推進。
“全軍戒備!”
“準備防御!”
“該死的,都回到你們的戰斗位置!……快!”
“長矛手守住柵欄!火槍手裝填彈藥!炮兵……炮兵,該死的,我們的炮呢?推到前面來!”
軍官們的吼聲打破了營地里的死寂,但他們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和驚慌。
剛剛準備撤離的西班牙軍隊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士兵們慌忙扔下手中的行李包裹,持著自己的武器,在軍官的踢打吼叫下,匆匆奔向營地寨墻處。
輜重車輛被胡亂地推到前方,試圖構筑一道臨時屏障。
整個營地亂作一團,撤退時的秩序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