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7月30日,墨西哥城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悶熱中。
烈日無情地炙烤著這座新大陸最繁華的殖民都市,連空氣中都彌漫著焦灼的氣息。
總督府議事廳內,沉重的橡木大門緊閉,將室外灼熱的陽光隔絕在外,只留下幾縷光線透過彩繪玻璃窗,在鋪著深紅色地毯的長廊上投下斑駁的色彩。
新西班牙總督迭戈·洛佩斯·帕切科伯爵站在一幅寬大的地圖前,雙手抱臂,盯著上面凌亂的標記和線條,默然不語。
他那身剪裁精致的黑色絲絨禮服,袖口和領口鑲嵌的金線在昏暗的光線下偶爾閃爍,與他陰沉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
會議桌兩側,索托中將(總督區軍事委員會主席)、博爾哈中將(總督區海軍委員會主席)等一眾殖民地將領們正襟危坐。
眾人不時彼此交換一個不安的眼神,隨即又各自低頭翻看著手中的文件,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反而加深了議事廳內詭異的寂靜。
“索托將軍……“
終于,帕切科總督的聲音打破了這種令人不安的沉默。
他轉過身來,表情嚴肅地看著索托將軍,那雙深邃的眼睛里跳動著壓抑的怒火:“我想知道,托萊多將軍和他的五千名士兵,如今究竟在做什么?他們是在新加利西亞省舉行盛大的郊游宴會嗎?”
“整整一個多月,他才從伊拉普拉托城啟程,像蝸牛一般磨磨蹭蹭地爬向瓜達拉哈拉。而現在,我收到的不是他發來的勝利捷報,反而是要求增援的請求!“
索托中將不安地調整了一下坐姿,一絲細密的汗珠沿著他花白的鬢角滑落,浸濕了軍服硬挺的領口:“總督大人,托萊多將軍確實遇到了一些未曾預料的困難。從伊拉普拉托至瓜達拉拉哈拉,地形復雜,山路崎嶇,補給線漫長且脆弱……”
“所以,他便有理由索要更多的援兵和物資?”帕切科總督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語,聲音陡然提高,“哦,對了,我幾乎忘了。他們在剛剛進抵瓜達拉哈拉城附近的查帕拉湖時,還‘意外’地遭遇了一場失利,損失了三百名士兵。”
總督踱步到桌前,雙手撐在光亮的胡桃木桌面上,身體前傾,目光如炬地盯著索托中將:“我想知道,托萊多將軍是否還能勝任這支部隊的指揮官。”
“要知道,他率領的是一支五千多人的軍隊!我們幾乎掏空了整個新西班牙總督區的防御力量才湊足這支部隊。而他,竟然仍然感到兵力不足,向我們再討要三千援軍和二十門攻城重炮!他以為總督區擁有取之不竭的兵源嗎?”
索托中將擦拭了一下額角的汗珠,低聲辯解道:“總督大人,新華人在攻占瓜達拉哈拉城后,還縱兵洗劫了周邊數里格范圍內所有的村落和莊園,托萊多將軍的部隊無法就地獲得補給。而且,在這幾個月時間里,新華人對瓜達拉哈拉城的防御進行了大規模加強,若要對其實施圍攻,五千兵力可能有些稍稍單薄了一點……”
“夠了!“總督再一次打斷他,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我不需要聽這些冗長的借口!據悉,攻占瓜達拉哈拉城的新華軍隊只有三千余人,想來其中一半還都是民兵和印第安仆從,難道我們五千大軍還對付不了?這分明是怯懦!是畏戰!“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只剩下總督因憤怒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墻壁上懸掛的腓力四世肖像畫中,國王的眼神似乎正嚴厲地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聲地施加著壓力。
帕切科總督走到窗邊,吐出胸中那口濁氣,望著窗外天主教堂的尖頂,那是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城的精神支柱。
可此刻,連教堂傳來的鐘聲似乎都透著幾分異樣的沉悶,仿佛在為某種不祥的預兆而鳴響。
他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先生們,你們都清楚,馬德里宮廷的眼睛正緊緊盯著新西班牙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