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
稀薄的晨霧彌漫在大座堂的殿前廣場上,霧氣與神官袍接觸氤開,變成了不易察覺的露水。
陽光未能突破鉛灰色的霧靄,莊嚴的大座堂前,神官們三三兩兩聚集,在肅穆的氣氛里低聲交談,這一幕仿佛定格成一張黑白相片。
馮繡虎久違地穿上了神甫袍,并見到了許久未曾見到的尤克胡。
今天這場葬禮由尤克胡負責主持。
作為曾經的同僚,尤克胡和科納特陳有過默契的合作,也在蒙冤后對科納特陳產生過怨恨,但這些情緒都不適合在今天表現出來。
這是對逝者基本的尊敬。
“他的靈體已經被放逐到了迷霧之地,等待隨時間消散。”
等候期間,尤克胡跟馮繡虎低聲閑聊起來。
“但科納特陳畢竟是主教,所以需要一場體面的告別。”
馮繡虎看看周圍,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
像薩魯陶、米勒曹、加姆周這類本就曾屬于科納特陳隸下的神甫全部到齊,其余人雖然不認識,但都有著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洋人。
“我怎么沒看到老師?”
馮繡虎問道。
尤克胡搖搖頭:“瓦德拉長老不出席,不僅是他,托弗森大主教也不會到場。”
“因為從教會的角度出發,科納特陳終究還是罪人。”
“所以科納特陳不被允許以神職人員的身份下葬,更不被允許以主教的規格舉行葬禮。”
馮繡虎疑惑了:“那今天……”
尤克胡解釋道:“今天的葬禮將按照奧茲瑪帝國的習俗舉行——除去神官的身份,科納特陳依然是勇敢的奧茲瑪人,是驕傲的黑旗后裔。”
馮繡虎恍然大悟。
他對奧茲瑪帝國的了解不多,只從邁克那里聽說了只言片語。
比如它是西大陸五大帝國中擁有最多沿海區域的國家,又比如那里曾經是海盜最猖獗的地區,至今還保留著許多海盜時期遺留下來的習俗。
思索間,大座堂厚重的門扉緩緩開啟。
聚集在廣場上的神官們紛紛將中間的道路讓開,在兩旁肅穆站立,向門后投去注目禮。
馮繡虎順著看去。
六名執事扛著一具船型棺材從門洞里走出。
他們邁著沉重的步伐,沿著階梯一步步走下來,然后從分立兩側的人群中穿過,繼續走向前方。
路過身邊時,馮繡虎低頭看去。
船棺沒有蓋子,面容寧靜安詳的科納特陳躺在里面,他的主教袍被扒去,但雙臂依然以叉臂禮的姿勢交疊在胸前,全身上下被一張漁網緊緊包裹,最外面則用銀質鎖鏈纏繞。
人群隨著船棺前行。
馮繡虎走在尤克胡身邊:“我們這是去哪兒?”
“碼頭。”
尤克胡低聲回道。
……
清晨的街道上人不多,零星的人影見到這邊的神官隊伍,也自覺地遠遠避開。
一路走了良久,終于抵達了港口區的海邊。
執事們將船棺放下,所有人都看向了負責主持葬禮的尤克胡。
該他出場了。
尤克胡表情平靜地邁步上前。
他伸出手,右邊的執事恭敬遞來破舊的帆布,左邊的執事雙手捧起一罐紅色染料。
尤克胡用帆布沾染染料,在船首處畫下了奧茲瑪帝國的標志。
馮繡虎打量了幾眼,辨認出那應該是一盞霧燈的形狀。
畫完了帝國徽記,本該繼續進行下一步的尤克胡卻猶豫了一下。
片刻后,他再次落筆,在空余處畫下了代表迷霧教會的船舵徽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