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寒點頭:“寶鈔流通起來了,代金券也有了口碑。更重要的是——”他指了指正在收拾攤位的巾幗工坊女工們,“證明了新事物的價值。”
朱幼薇走過來,手里捧著一本賬冊:“今日賣出布匹八百匹,收入一千六百貫寶鈔。南洋商人還預訂了兩千匹。”
朱標接過賬冊翻了翻,驚訝地發現上面的數字全是新式寫法:“這是……阿拉伯數字?”
朱幼薇得意地笑了:“巾幗工坊的女工們現在都用這個記賬,又快又準。”
朱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問道:“幼薇,工坊現在有多少女工?”
“正式女工一百二十人,學徒八十人。”朱幼薇不假思索地回答,“下個月還準備再招一百人。”
“好!”朱標一拍欄桿,“明日早朝,我就向父皇提議,在應天府再設三處巾幗工坊!”
夜風拂過,帶來江水特有的腥味。陳寒望著遠處星星點點的漁火,突然笑道:“殿下,您看這龍江碼頭,像不像一條蘇醒的巨龍?”
朱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碼頭上燈火通明,商船往來如織,確實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已經看到了大明商業繁榮的未來。
“回宮吧。”朱標整了整衣冠,“明日還有更多事要做呢。”
三人離開碼頭時,身后傳來女工們歡快的笑聲。小桃正用清脆的嗓音教幾個南洋商人說官話:“'券青布'——跟我念,'券、青、布'!”
南洋商人們笨拙地模仿著,逗得女工們笑作一團。這笑聲乘著夜風,飄向金陵城的萬家燈火,仿佛在宣告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
夕陽的余暉灑在巾幗工坊的青磚墻上,將新貼的招工榜文映得金燦燦的。
陳寒站在朱幼薇身后,看著她用漿糊將最后一張榜文貼牢,字跡在暮色中依然清晰可辨:
“急招織工百名,日結工錢,管兩餐飯。”
“這榜文寫得倒是直白。”陳寒笑道,順手接過小桃遞來的濕帕子,替朱幼薇擦去指尖沾著的漿糊。
朱幼薇甩了甩手,發間的木簪在夕陽下劃出一道金弧:“南洋商人只待半月,兩千匹布可不是小數目。若不直白些,哪來得及?”
話音剛落,巷口已經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幾個扎著頭巾的婦人探頭探腦地湊過來,為首的瘦高個婦人瞇著眼念道:“日……日結工錢?”她突然拽住身旁同伴的袖子,“劉姐,是真的!巾幗工坊招工呢!”
巷子里的腳步聲越來越密,轉眼間工坊門前就圍了二三十人。有挎著菜籃子的,有背著孩子的,甚至還有拄著拐杖的老婦人。眾人你推我擠,都想看清榜文上的字。
“都別急!”小桃跳到臺階上,藍頭巾在晚風中獵獵作響,“識字的站左邊,會織布的站右邊!”
人群頓時亂作一團。一個背著嬰兒的年輕媳婦怯生生地問:“姑娘,俺不識字,但會紡線,能行不?”
朱幼薇正要回答,巷子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只見個穿長衫的老學究拄著拐杖走來,身后還跟著幾個探頭探腦的閑漢。老學究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
“周夫子又來訓人了……”人群里有人小聲嘀咕。
陳寒瞇起眼睛。這老學究他認得,正是國子監那位整天把《女誡》掛在嘴邊的周博士。正要開口,卻見朱幼薇已經上前一步,銀剪在指尖轉了個漂亮的弧光。
“周夫子來得正好。”朱幼薇笑吟吟地指了指招工榜文,“您學問大,不如給大伙兒念念?”
老學究的臉頓時漲成豬肝色。他當然認得字,可那些字眼就像燙嘴的山芋——女子日結工錢?管飯?這簡直是在打《女誡》的臉!
“荒唐!”老學究的拐杖在地上劃出深深的刻痕,“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們這般……”
“周夫子!”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打斷他。人群后方擠進來個粗壯婦人,手里還拎著把沾著魚鱗的菜刀,“俺家閨女在工坊干了半月,掙的比俺男人還多!您要是攔著,俺今晚就讓你家那傻兒子吃不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