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工程學院時,夕陽將使者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蘇門答臘抱著朱允熥贈送的航海模型,突然在馬車前跪下:“下臣斗膽,敢問殿下為何展示這些神器?”
太孫正在整理被蒸汽熏皺的袖口,聞言輕笑:“因為很快就不是神器了。”他指向正在擴建的西郊工坊,那里聳立著十二座冒著濃煙的高爐,“等量產之后,這些東西會變得和鋤頭一樣普通。”
接著朱允熥還帶這些南洋使者前往了農學院。
“諸位請看——”太孫的象牙算籌指向田間正在運轉的古怪農具。那鐵家伙形似蜈蚣,十二對鐵爪隨著水車轉動有節奏地翻土,尾部還拖著個不斷篩落肥料的木斗。幾個赤膊的農夫蹲在田埂上喝茶,腳邊竹筐里堆滿新挖的番薯,個個都有嬰兒腦袋大。
占城國使者突然踉蹌著撲到田邊,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撥開稻葉:“這、這是我們進貢的稻種!”
稻穗沉甸甸地壓彎了莖稈,金黃的谷粒比占城本土產的飽滿許多。更令他心驚的是田壟的排列方式——每行間距精確得像是用尺子量過,稻叢間還套種著某種開著紫花的豆科植物。
“確實是占城稻。”朱允熥從老農手里接過竹筒,倒出幾粒生米在掌心,“不過我們添了些暹羅香米的血統。”米粒在他掌心滾動,在夕陽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物理院測算過,這么雜交能增產三成。”
滿剌加使者剛想湊近細看,鼻尖突然聳動。田間飄來陣陣異香,只見兩個農婦抬著蒸籠從茅屋出來,熱氣里裹挾著甘甜的米香。他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自從踏上大明的土地,那些精致點心就讓他對本國粗糙的棕櫚飯再也提不起胃口。
“嘗嘗?”太孫隨手掀開蒸籠。新米晶瑩剔透,蒸汽在米粒間凝結成露珠,比他們國家最上等的貢米還要誘人。
爪哇使者蘇門答臘接過竹筷時,發現筷尖刻著細密的防滑紋——這分明是仿造物理院標尺的螺旋線。他戰戰兢兢夾起一簇米飯,入口的剎那瞳孔驟然放大。米粒彈牙卻不失軟糯,回甘里還帶著若有若無的花香,完全顛覆了他對稻米的認知。
“如何?”朱允熥笑吟吟地看著使者們狼吞虎咽,“這還只是二等田的收成。”
“二等?”三佛齊使者差點被飯團噎住。他們國家最好的水田,產量都不及眼前這片試驗田的一半。
太孫的算籌突然指向遠處冒著青煙的草棚。透過柵欄能看到里面堆滿腐殖質,幾個學子正用帶刻度的木棍攪拌肥堆,旁邊賬本上密密麻麻記著溫度數據。“新式堆肥法。”他指尖輕彈算籌,“用南洋運來的蝙蝠糞做引子,發酵時間縮短一半。”
正說著,田間突然傳來銅鈴聲。兩頭健碩的黃牛拉著鐵犁走過,犁刀入土的深度恰好沒至紅漆標記處。最神奇的是犁柄上安裝的銅匣,隨著耕作不斷發出咔嗒聲。
“那是……”
“計畝器。”朱允熥從老農腰間解下個相似的銅盒,“每耕一畝就響一聲,誤差不超過半厘。”他故意晃了晃銅盒,里頭的機簧聲讓使者們想起工程學院里那些精密的齒輪。
占城使者突然跪倒在田埂上,捧起的泥土從指縫簌簌滑落。這些摻雜著腐殖質的黑土,比他家鄉最肥沃的河灘地還要松軟。恍惚間他仿佛看到故國的農夫們佝僂著背,用木棍在板結的紅土里戳洞點種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