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灑在金陵城的青石板路上,朱標一行三人穿過熙攘的街巷,最終在秦淮河畔尋了處不起眼的小攤。
竹棚下擺著幾張矮桌,灶臺上的鐵鍋正冒著熱氣,油香混著蔥花的味道撲面而來。
“三碗鴨血粉絲湯,多加辣子。”陳寒熟門熟路地招呼著,順手用袖子擦了擦條凳。
朱幼薇從袖中掏出銀剪,輕輕挑開桌上油燈的燈芯,火光頓時明亮了幾分。
朱標望著碗里浮動的紅油,突然笑出聲來。
白日里那些使者戰戰兢兢的模樣還歷歷在目,此刻卻仿佛隔了層霧氣。
“陳寒,你可曾想過會有今日?”他指尖摩挲著粗瓷碗沿,“當年你說要開海時,六部那些老頑固差點把奏折摔到你臉上。”
鐵勺在鍋沿敲出清脆的聲響。
陳寒接過老板遞來的湯碗,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們現在不也捧著南洋進貢的胡椒,夸殿下圣明?”
他舀起一勺鴨血,紅湯在白瓷勺里微微晃動,“說到底,人只會對拳頭和銀子低頭。”
朱幼薇將銀剪往桌上一拍。
鄰桌幾個偷瞄的閑漢頓時縮回脖子。
“我最煩宴席上那些虛禮。”她夾起一筷子粉絲,吹散熱氣,“明明饞得眼睛都綠了,偏要等樂師奏完三遍《霓裳》才敢動筷。”
三人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晚風拂過河面,帶著水汽的涼意驅散了夏末的燥熱。朱標望著對岸星星點點的燈火,忽然覺得比宮里的琉璃宮燈更亮幾分。
“其實他們怕的不是火炮。”陳寒突然說道。
他掰開半塊燒餅,蘸了蘸湯里的紅油,“物理院的機器再精巧,終究是死物。真正嚇破他們膽子的,是看到咱們街邊賣炊餅的老王,都能用新學數字算賬。”
朱標夾著的鴨胗掉進碗里,濺起幾滴湯汁。
他想起退朝時撞見的一幕,鄭清卓那個老古板,躲在轎子里偷偷翻看孫女給的《算學入門》。
“從龍江碼頭到農學院試驗田,再到今晚的保鮮車……”太子輕輕搖頭,碗里的熱氣在他眼前氤氳成一片,“你讓那些使者親眼看見,大明的強盛不是靠幾件神器,而是每個百姓都能活得比他們國王還體面。”
河面上飄來悠揚的琵琶聲。
朱幼薇支著下巴,銀剪在指尖轉出一朵花。“爹還記得那個暹羅使者嗎?他嘗了口巾幗工坊的粗茶,居然問是不是貢品。”
她嗤笑一聲,“他們哪知道,這茶葉在應天連挑糞的漢子都喝得起。”
陳寒忽然起身,從攤主那兒又要了碟鹽水毛豆。青翠的豆莢堆在粗陶碟里,像極了農學院試驗田里的豐收景象。
“最可笑是滿剌加使者,看見蒸汽機嚇得跪地磕頭。”
他捏開豆莢,“卻不知這機器明年就要用來給百姓磨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