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杭州運河碼頭已經人聲鼎沸。扛包的腳夫排成長龍,將一匹匹“券青布”搬上漕船。船老大老吳叼著旱煙,瞇眼數著今日第三趟活計的工錢。
“老吳,再加兩艘船!”碼頭管事的銅鑼嗓子震得水面起波紋,“寧波來的番商急著裝貨,運費加三成!”
老吳吐出煙圈,咧嘴露出黃牙。自打巾幗工坊的布賣火了,他們這些跑漕運的就沒歇過腳。原先三天才湊夠一船貨,如今一天要發五趟船。
運河兩岸新起了七八家客棧。最氣派的“四海樓”前,紅胡子阿爾貝托正操著生硬官話跟掌柜比劃:“再訂十間房!我的商隊后天到!”
掌柜的算盤打得噼啪響。三個月前這樓還冷清得能跑馬,如今連柴房都改成了通鋪。他偷瞄了眼賬本,光是番商預付的房錢,就抵得上往年半年的進項。
工坊西街的羊肉湯鋪子,劉嬸捧著粗瓷碗喝得滿頭汗。她如今是工坊的織布教習,每月能拿六兩銀子。攤主老張舀了勺骨髓添進她碗里:“聽說今早又來了隊佛郎機商人?”
“可不是。”劉嬸抹了把嘴,“工坊門口排隊都排到午時了。小桃管事說,新招的三十個女工明天就上機。”
巷口賣炊餅的王老漢支著耳朵聽,手里揉面的動作不停。自從工坊興旺起來,他這攤子每天要多和五斤面。隔壁李秀才的娘子支了個代寫書信的攤,專幫番商寫契書,掙得比秀才相公還多。
漕運衙門前,書吏扯著嗓子念告示:“即日起增設夜班漕船,腳夫工錢加倍!”人群頓時炸開鍋。一個精瘦漢子擠出人堆,撒腿就往家跑——他得趕緊告訴婆娘,這個月又能多存二兩銀子。
朱幼薇站在工坊瞭望臺上,銀剪在腰間晃悠。運河里船只如梭,岸上車馬如龍。三個月前還冷清的西市,如今鋪面林立。更遠處,新的織坊正在搭建,木架子上爬滿了工匠。
“郡主,您看這個。”小桃捧著賬本上來,指著最新一頁,“光是上月,咱們就帶動了杭州府新增四百多份工契。”
朱幼薇接過賬本。紙頁間夾著市舶司的公文,上面羅列著新增的商稅數額——足足比去年同期多了三倍。她指尖撫過那些數字,仿佛能聽見銀錢流動的聲響。
“讓趙知府撥筆款子,把西街到碼頭的路拓寬。”她指向遠處擁擠的街道,“再這么堵下去,貨都要爛在倉庫里了。”
小桃記下吩咐,又補充道:“徐記茶樓想找咱們合伙開分號,說是專供番商歇腳。”
“告訴他們,工坊只收女伙計。”朱幼薇瞇起眼,“若答應這條,利潤分他們三成。”
運河上突然傳來號子聲。一艘掛著沐王府旗號的大船正在靠岸,甲板上堆滿南洋香料。紅鼻子番商站在船頭大喊:“先卸貨!我出雙倍運費!”
碼頭頓時亂作一團。腳夫們你推我擠,都想搶這趟肥差。老吳啐了口唾沫,掄起扁擔維持秩序:“排隊!都排隊!按老規矩抽簽!”
這番動靜引得路過的趙員外駐足。他搖著折扇對賬房說:“去,把咱們倉庫騰出兩間,專做貨物中轉。如今這行情,光靠倉租就能日進斗金。”
工坊食堂里,春杏正給新來的女工示范織機操作。這姑娘半年前還怯生生的,如今已是能帶徒弟的熟手。她指著窗外的漕船對學徒們說:“瞧見沒?咱們織的布,能換回那么多好東西。”
一個扎藍頭巾的姑娘小聲問:“姐姐,真能像你說的,干滿三年就自己開鋪子?”
春杏笑了。她撩起袖口,露出手腕上沉甸甸的銀鐲子。“瞧,這是我上月買的。等你們出師了,掙得比我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