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看向他們,微微一笑:“工坊不是來搶生意的,是來給大家活路的。若有人不信,歡迎親自來看看。”
……
太白樓里,沈掌柜臉色鐵青。
“招男工?這不是打咱們的臉嗎!”
李崇義皺眉:“他們這是要堵住悠悠眾口。”
沈掌柜咬牙:“那咱們怎么辦?”
李崇義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不急,謠言已經種下,沒那么容易消。咱們再添把火。”
……
晨霧未散,松江府衙前的青石板路上已經擠滿了人。賣炊餅的張婆子剛支起攤子,就聽見隔壁茶肆里傳來壓低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工坊里那些女子夜里都不回家。”穿綢衫的布商擠眉弄眼,“我家隔壁的劉二親眼看見,半夜還有男人往工坊后門鉆。”
戴瓜皮帽的老者啐了一口:“造孽啊!好好的姑娘家,進了工坊就學壞。”
張婆子氣得抄起搟面杖:“放你娘的屁!我閨女在工坊干了兩個月,每日戌時準點回家。你們這些爛舌頭的,見不得人好是吧?”
布商縮了縮脖子,聲音卻更大了:“誰不知道工坊給的錢多?指不定是做什么勾當.”
謠言像長了腿,晌午就傳遍運河兩岸。碼頭扛活的吳老二剛卸完貨,就被媳婦拽到墻角。
“當家的,閨女不能去工坊了。”媳婦眼眶通紅,“今早買菜時,王嬸說工坊里.”她聲音越來越小,“說姑娘們要陪客人才給工錢。”
吳老二額頭青筋暴起:“放他娘的狗屁!郡主娘娘開的工坊,能是那種地方?”
可等他走到街上,發現連酒肆里都在傳。三個醉漢圍著賣唱女調笑:“小娘子不如去工坊,躺著就把錢掙了.”
“啪!”
賣唱女的琵琶砸在醉漢頭上。她抖著聲音喊:“我妹子在工坊紡線養家,你們再胡說,我拼了命也要撕爛你們的嘴!”
暮色四合時,謠言已經變成駭人聽聞的故事。城南貧民窟里,幾個婦人圍著油燈竊竊私語。
“聽說工坊拐孩子呢。”劉嬸子摟緊懷里的閨女,“染坊趙師傅的外孫女,進去三天就不見了。”
角落里突然傳來“咣當”一聲。柳娘打翻了水盆,臉色煞白:“胡說!我閨女在工坊學識字,昨日還.”
“那你敢不敢現在去工坊看看?”劉嬸子尖著嗓子,“聽說夜里能聽見孩子哭,都是被藥啞了嗓子做苦工的!”
柳娘渾身發抖,抓起油燈就往外跑。夜風卷著碎雪,吹得燈火明明滅滅。她深一腳淺一腳跑到工坊,卻見大門緊閉,只有賬房還亮著燈。
“文管事!”柳娘拍著門板哭喊,“我閨女呢?讓我見見閨女!”
門“吱呀”開了。文娘端著油燈站在光暈里,身后跟著揉眼睛的小桃。
“娘?”小姑娘撲過來抱住柳娘的腿,“我在學算盤呢,文嬸子說學好了能當賬房先生.”
柳娘腿一軟跪在地上,眼淚砸在閨女發頂。文娘默默扶起她,轉頭對值夜的女工道:“去把后院的孩子們都叫來,讓爹娘領回去看看。”
不多時,工坊門口聚起二十多個孩子。有哼著新學歌謠的,有炫耀工裝口袋里的糖塊的,最小的才五歲,正趴在姐姐背上打哈欠。
謠言卻比真相跑得更快。次日清晨,運河邊的告示欄前,李崇義搖著折扇對人群道:“諸位想想,女子就該相夫教子。如今工坊讓她們拋頭露面,遲早要出亂子。”
“李相公說得對!”沈家管事在人群里附和,“昨夜工坊突然放孩子回家,分明是做賊心虛!”
賣魚的王大嫂突然擠到前面,叉腰罵道:“放你娘的屁!我閨女就在工坊,昨夜是文管事好心,怕我們擔心才讓孩子回家住。”她指著李崇義的鼻子,“你們這些讀書人,見不得窮苦人過好日子是吧?”
李崇義折扇“啪”地合上,冷笑道:“粗鄙婦人懂什么?《女誡》有云.”
“《女誡》能當飯吃?”染坊春妮的爹突然吼了一嗓子,“我閨女在工坊一月掙三兩銀子,家里蓋了新瓦房。李相公要是看不慣,不如先借我十兩銀子買米?”
人群哄笑起來。李崇義臉色鐵青,甩袖要走,卻撞上匆匆趕來的驛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