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從她喉嚨里擠出。
霍米加的身體無聲地向前傾倒,額頭“咚”地一聲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骯臟的白發披散開來,遮住了她最后凝固著巨大空洞和徹底崩潰的臉。
她終于被冰冷的現實徹底擊垮。
意識沉入黑暗的深淵前,時間被無限拉長。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模糊,最終被一幅遙遠而清晰的畫面取代。
合眾的港口,巨大的貨輪像鋼鐵的島嶼。
小小的霍米加,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白發,百無聊賴地坐在堆滿纜繩的碼頭木箱上晃著腿。
她看著父親——那個皮膚被海風和烈日打磨得黝黑粗糙的男人,戴著船長帽,正和一群同樣粗糲的漢子一起,將沉重的貨物搬上船舷。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在陽光下閃著光。
他偶爾回頭,看到女兒,疲憊的臉上會擠出一個帶著歉意的笑容,用沾著油污的手朝她揮揮,示意她再等等。
“霍米加,爸爸跑完這趟,就能休息幾天,帶你去游樂場。”
記憶中父親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海風的粗糲感。
他總是這樣承諾,但“休息幾天”似乎永遠在下一次航行之后。
她那時覺得無聊極了。
合眾這個陌生的地方,沒有朋友,整天不是待在狹小的出租屋里,就是跟著父親在嘈雜混亂的港口。
父親沉默寡言,只知道埋頭干活,用跑船的錢養活她。
他不懂搖滾,不懂她內心躁動的節拍,只會笨拙地在她生日時買回一把便宜的練習吉他,然后搓著手,帶著點局促和期待地問。
“喜歡嗎?爸爸聽說……好多孩子喜歡這個。”
彈著那把破木吉他,百無聊賴的霍米加開始了自己的搖滾之旅,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在她接連碰壁,掙不到一個子兒,整天不務正業跟著一幫朋友在工業園區排練鬼混的時候,父親從來沒有勸她放棄,只是對她說。
“沒關系,霍米加,有夢想是好事,爸爸也夢想著能當一個演員呢,堅持下去,只要你不干壞事,不論你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正直,比什么都重要!”
正直……比什么都重要……
父親那雙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手,仿佛此刻正按在她的肩膀上,帶著海風的咸澀和沉重的力量。
那雙總是充滿疲憊,卻在她生病時徹夜不眠守候,在她闖禍后默默去道歉賠償的眼睛,此刻似乎穿透了時空,帶著最深沉的憂慮和無聲的質問,凝視著她!
“爸……爸爸……”
霍米加破碎的意識里,無聲地嗚咽著。
她一直覺得父親無聊,覺得他不懂自己燃燒的搖滾夢想。
她表面上嫌棄他的沉默寡言,嫌棄他身上的機油味,嫌棄他莫名其妙的演員夢想。
可內心深處那個小小的霍米加,何嘗不想有一天能站在光芒萬丈的舞臺上,讓那個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父親,能挺直腰板,驕傲地指著舞臺對所有人說。
“看!那是我女兒!她是個了不起的搖滾明星!”
她不想讓他失望!她想成為他的驕傲!她想證明自己來到合眾,不是只會拖累他的廢物!
可現在呢?
她成了什么?
舞臺上,她成了一個喪盡尊嚴,被萬人恥笑的小丑!
舞臺下,她成了助紂為虐的幫兇,成了警察要抓的壞人!
她沒能成為父親的驕傲,沒能成為一個正直的、了不起的人……
“嗚……”
一股腥甜涌上喉嚨,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深海,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那冰冷的窒息感,比剛才在舞臺上狗叫、開香檳帶來的羞恥感強烈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