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臉頰遍布亂七八糟的淚痕,眼神恍惚空洞地上抬,好一會兒才重新聚焦。
眼前的年輕男子長相純良無害,白凈清秀,笑起來眼睛一彎,隱約帶著幾分溫柔。
——這張臉是按顧芳塵前世自己的長相幻化出來的,作為一個準備長期使用的馬甲,自然是挑順手的用。
況且,這個馬甲將會在正道活躍,用這張一看就正氣凜然的臉,相得益彰啊。
但對于顧憐纖而言,第一反應是這個人她并不認識,而且看他穿著,既不非是王府的人,也不是劍閣的人。
倒像是個道士……
這個認知讓她下意識攥緊了身上的衣服,驚恐地蜷縮身體,往后瑟縮。
“別……別過來!”
但是顧憐纖忘了,她此刻就是在顧芳塵懷里,這一退,反而是貼得更近了一些。
顧芳塵攤開手,將那枚丘鶴交給他的指路銅錢展示出來,柔聲道:
“小郡主別怕,貧道是受劍閣弟子丘鶴所托,前來救你脫困的。”
顧憐纖終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臉色微微怔忪。
她作為劍閣大小姐的女兒,自然對劍閣格外關注一些。
丘鶴作為劍閣真傳弟子,實力也不差,顧憐纖當然聽過他的名字,當下目光落在他的手掌心上。
她猶豫地抬起手,微微顫抖地將那枚銅錢拿起來,盯著仔仔細細地看了看。
終于確認,這就是劍閣尋人的秘法。
一瞬間,顧憐纖緊緊握住那枚銅錢,突然把頭埋進顧芳塵懷里,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渾身顫抖,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沒一會兒,就把顧芳塵的衣襟都打濕了。
顧芳塵挑了挑眉,伸手輕輕攬住少女纖白的肩頭,緩緩拍了拍以示安慰。
這不拍還好,一拍,顧憐纖直接放聲哇哇大哭起來。
顧芳塵等她哭了一會兒,拿出一塊干凈帕子,沾了寒潭水,耐心給她擦臉。
一邊低聲哄道:
“好了好了,沒事了,壞人都已經被打跑了。”
顧憐纖這崩潰過后驟然放松的哭泣,可沒有一點梨花帶雨的美感,就差把鼻涕泡給哭出來了。
加上之前全身又是淤泥又是鮮血,可謂形象全無。
她抽抽噎噎半天,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頓時僵了僵,且眼前分明是一個陌生的成年異性,而自己竟像個小孩子一樣讓他幫自己擦臉,哄著自己。
若是以前,心高氣傲,向來自詡女俠的顧憐纖,必定感到極度的羞恥,馬上要拉下臉搶過帕子,背過身去自己擦。
還得恨恨來兩句“要你多事”之類的話。
但是此刻,顧憐纖想到自己方才必定是幾乎裸裎地躺在污泥里,明眼人聯系到之前的歹人,都能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肚子還能感受到那種可怕的劇痛,此刻仍在時不時地痙攣。
一想到這里,她的內心就涌現出強烈的不安和恐懼,就好像再度墜入了無底深淵。
自己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刻,都已經被眼前的男子全都看到了。
顧憐纖誠惶誠恐,不敢想其他人會怎么看待自己的時候,他卻沒有一絲嫌棄,抱著自己,幫自己擦臉。
而恰好,她從前最仰慕最信任的父親,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缺席了,從她最依賴的位置上離開了。
這個男人的出現,立刻就完美地填補上了顧于野的位置。
陷入極度不安的顧憐纖,最需要的,恰恰就是這樣一根新的心靈支柱。
因此,少女只是下意識地因羞恥輕輕掙扎了一下,就任由顧芳塵施為了。
微涼的帕子從臉上,擦到了脖子,轉而是手臂,每一根手指,顧芳塵將每一處肌膚都擦拭干凈。
顧憐纖這個人物,相比其他人來說,簡直太好理解了。
她一切自傲矜驕的基礎,一是她的修為,二是她的家世,所以她永遠有恃無恐,天真到愚蠢。
就算最后顧于野都帶著她跑到青蠻去了,她依舊一廂情愿地相信自己的父親是有苦衷的,是不得已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