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被揉碎的綢緞,月光從星子的空隙中撒下,席卷過山丘高樹,簌簌地掉落影子。
直到姜梨點起蠟燭,那姑娘才在眾人注視中悠悠轉醒。
“我,還活著?”枯竭的眸子里流露出不可置信,干癟的臉上妄圖擠出一絲感激的笑容,顯露出來的也只是微不可見的抽搐。
白渺不忍,悄悄背過身去。
孟和音無心安慰,直入主題:“是的,你還活著。眼下,我們有些事情要問你。”
“有水嗎?我好渴,也好餓。”沒有回答孟和音的問題,那副懸于一線、稍有不慎就會崩斷的身體,在即將窮盡的最后時刻,依然爆發出對生命的渴望。
但孟和音沒有停下,她深知此女僅有一息尚存,不愿意浪費時間,只繼續道:“先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何會在巫女的暗室里,她們是何謀劃,村子里的疫病和她們是什么關系?”
面對這些可以稱為“咄咄逼人”的質問,女子那劫后余生的小小希冀,在看清面前人的冷硬神色后漸漸消弭,似是用盡全部力氣才說出一句:“我是人牲。”
在場諸人一驚。
“人牲不是早就被廢止了嗎!?”涉世未深的幾人道。
人牲——指被選為祭品的人類。上古時期祭祀風氣盛行,常以人類的血肉靈魂獻祭來換取神靈庇佑。近百年來,隨著七國分立,戰事頻發,這種儀式就被廢止,若有人敢重啟人牲儀式,必將遭到七國聯合絞殺。
話雖如此,針對人牲的禁令卻并非鐵令,孟和音上一世征戰六國時,曾在虞國見過令尹舉辦的盛大的人牲儀式。
“恐怕是那些巫女借著為村民治病的由頭,實則暗自啟動人牲儀式。”同樣見多識廣的姜明儀眼眉低垂,語氣也開始沉重。
想到人牲可能會遭遇的那些殘酷手段,綠微若真是落到巫女們的手里,后果實難想象。孟和音猛地握住病女的手,切齒道:“把你知道的與巫女和疫病有關的事全部告訴我……”
孟和音此時模樣駭人,頭上青筋暴起,一雙眉目被憤怒染紅,病女被她這樣一嚇,本就吊著的一口氣險些斷掉,喘了起來。
病女實在虛弱至極,喉嚨發出嗬嗬的氣聲,可孟和音非但沒有松手,反而更加著急地喝了一聲:“說啊!”
話音剛落就被打斷。
“夠了!”
姜明儀實在看不下去,將孟和音推開,頂著孟和音目眥欲裂的表情道:“你沒看到她快死了嗎!既然你求我救了她,何必要如此折磨一個病人。”
孟和音的暴躁是有目共睹的,姜明儀如此呵斥,難道不怕孟和音對她發難?眾人剛為病女放下的心,又為姜明儀懸到了嗓子眼。
寧宰和懷年不說話,卻有準備動手的架勢;姜梨本能地擋在姜明儀身前,以防不測。就連明容都給倉庚使了個眼色,以防他們動手;反而白渺面色糾結,愣愣地站在兩人方之間,不知在想些什么。
“醫者的仁心還真是……”見姜明儀阻攔自己,孟和音習慣性反唇相譏,但終究是控制住了自己,沒將“審時度勢”四個字說出來。話鋒一轉,壓下所有情緒道:“我無意折磨她,我只要同伴失蹤的線索。”
明容詫異,這番話可以算是服軟,對面那醫者究竟是誰,能讓孟和音這樣的狠人對她服軟?
姜明儀卻沒有給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