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湖靜如一面霧蒙蒙的青藍鏡子,一尾魚兒躍出水面,將鏡面攪出褶皺。
李謫仙白衫曳地,獨坐冰湖湖畔。
從窺見時間的形狀后。
他已靜坐三日。
身側青蓮劍橫在膝前,劍鞘結滿冰晶。
時間劍意,比風更虛無,比死亡更縹緲,比星辰更遙遠。
時間,無跡可循,卻又處處是它的痕跡,讓人迷惘且看不真切。
李謫仙闔上雙目。
追逐著那無形無質的流逝。
他試圖捕捉,指尖卻只有冰涼的空氣;
他試圖聆聽,耳畔卻唯有永恒的寂靜。
煩躁在心底滋生。
...
靜坐的第四天。
今年冬季的最后一場雪降臨了。
雪花旋落,棲止湖面,覆上枯枝,點染他眉睫與衣肩。
李謫仙仍闔目不動。
任由雪花堆積。
化作湖畔一尊雪塑。
遠處。
朱竹清、小舞擔憂地望著茫茫大雪下,少年逐漸變成了“雪人”。
她們有心想要上前。
可又擔憂打擾了李謫仙悟劍。
大明、二明對視一眼,皆是暗暗地嘆了口氣,它們對李謫仙愈發欽佩了。
捫心自問。
若換做它們。
悟劍之路如此艱難,早就放棄了。
“吼……”
暗魔邪神虎低吼一聲,血瞳里的譏諷逐漸收斂。
執著的人不該被嘲諷。
它想起自己。
星斗茫茫,唯它一只邪虎存世,無所依靠,人厭獸憎,幼時靠啖腐肉才得以存活。
但執著歸執著。
它依舊不認為李謫仙能夠領悟時間之力。
有些東西,不是靠努力就能觸及。
...
識海中。
天夢冰蠶胖嘟嘟的臉上,浮現一抹人性化的震撼。
“要是哥當年……”
“有謫仙哥半點變強之心。”
“不那么貪睡,勤加修煉攻擊手段,又怎會被星斗魂獸囚困起來?”
“說不定哥和冰帝的孩子都有了!”
旁人諸多心思。
李謫仙渾然不知。
他沉浸在一種特殊的狀態里。
明明雙眼閉起,深埋大雪之中,但心神卻是隨著飛雪而飄搖。
就在此時。
一片六瓣雪花,從萬千同類里逸出,不偏不倚地墜向他頭頂。
這一墜,在他感知中,忽然極其緩慢。
慢到他能看清冰晶的每一次折射。
慢到他能聽見空氣被劃開的微顫。
慢到他仿佛看見這片雪的一生……從云中凝華,在風里成長,墜落間見證天地遼闊,最終奔赴一場寂靜的消亡。
而這消亡。
即將在他發頂誕生。
一種清晰的感悟,如電光石火,劈入腦海。
“時間是永恒,是眾生萬物,在它的無垠鏡面上倉惶滑行。”
他喃喃低語:
“初雪點梅梢,暮雪沒荒城……此般劍道,不過指間漏沙耳。”
不遠處。
潛心修行的暗魔邪神虎猛地抬頭,血瞳掀起無邊震駭地看向那被大雪掩埋的少年。
“這種氣息……怎么可能?!”
大明、二明雖是不如邪虎對時間之力那般敏銳。
但依舊是驚疑不定地看著那驀地變得朦朧,猶如不在這片時空中的雪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