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王府的晚膳設在正廳,十二盞琉璃燈懸在描金的梁上,將滿室照得如同白晝。紫檀木長桌鋪著雪白的錦緞桌布,邊緣墜著珍珠流蘇,風從窗隙鉆進來,流蘇輕輕晃動,映得杯盤里的菜肴都泛起細碎的光。
上菜的丫鬟穿著月白色的宮裝,袖口繡著銀線流云,托盤舉得穩穩的,腳步輕得像踩在棉花上。第一道“龍鳳呈祥”剛擺上桌,就引得司馬鳶兒贊嘆一聲——整只的烤鹿臥在玉盤里,鹿腹剖開,塞滿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丸子,鹿皮烤得金黃酥脆,淋著琥珀色的蜜汁,周圍還用翡翠雕刻的枝葉點綴,活脫脫一幅工筆花鳥畫。
“王爺特意讓人從關外運來的梅花鹿,說是肉質最嫩。”公孫婀娜坐在柳林左手邊,懷里抱著已經醒了的柳念安,孩子正睜著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桌上的菜肴,小手在襁褓里抓來抓去。
柳林拿起銀箸,挑了塊最嫩的鹿里脊,放在公孫婀娜面前的玉碗里:“你剛生了念安,得多吃些溫補的。”他的動作自然親昵,仿佛做過千百遍,看得司馬錦繡悄悄攥緊了帕子——當年她懷著身孕時,柳林也不過是讓廚房多燉了幾盅雞湯。
司馬鳶兒端起酒杯,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意:“說來也巧,當年王爺初到鎮北,咱們就是在這正廳吃的第一頓飯。那時桌上也有烤鹿,只是沒今日這般精致,連盤子都是粗瓷的。”
柳林聞言笑了笑,目光掠過滿桌的珍饈,像是透過眼前的繁華看到了過去:“那時剛打完一仗,糧草緊缺,能有只烤鹿就算奢侈了。記得你還打趣說,鎮北的風沙把鹿肉都吹得帶了土腥味。”
“可不是嘛。”司馬鳶兒眼尾的細紋柔和了許多,“那天二妹還鬧著要吃江南的桂花糕,急得管家團團轉,最后還是王爺讓人去平安鎮的糕餅鋪,才尋來兩盒沾著芝麻的。”
司馬錦繡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泛起微紅:“那時年紀小不懂事,哪知道邊關的艱難。如今再吃這桂花糕,倒覺得比京里的還香甜些。”她說著,夾起一塊擺在桌角的糕點,糕上的桂花還帶著新鮮的香氣,是廚房特意用清晨摘下的桂花做的。
柳林看著她,語氣里多了幾分溫和:“平安鎮的李嬸做糕點確實有一手,她的丈夫當年是玄甲軍的士兵,犧牲在黑松隘口,我便讓她在府里開了個小廚房,也好有個生計。”
公孫婀娜抱著柳念安,輕輕用銀勺舀了點溫涼的米湯,遞到孩子嘴邊:“李嬸前日還送來些新做的磨牙餅,說念安快長牙了,讓他慢慢啃著玩。”孩子吧嗒著小嘴,吃得不亦樂乎,涎水順著嘴角流下來,她連忙用帕子溫柔地擦去。
這細微的舉動落在司馬鳶兒眼里,讓她想起自己剛生第一個兒子時的情景。那時她總嫌乳母笨手笨腳,夜里孩子一哭就煩躁不已,柳林雖沒說什么,卻總在清晨讓丫鬟送來安神湯。如今看著公孫婀娜耐心的模樣,才忽然明白,原來為人母的溫柔,是在日復一日的照料里慢慢熬出來的。
“說起來,前幾日收到京里的信,說父皇的腰疾又犯了。”司馬鳶兒放下銀箸,語氣里帶著擔憂,“太醫說要多吃些關外的野山參,我已讓人備了些,過幾日讓驛站的人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