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的雨,從春下到了夏,沒個停歇。
阿紫踩著泥濘的官道往前走,玄色勁裝下擺沾滿了泥點,腰間的長劍“青霜”裹著粗布,卻依舊難掩鋒芒。她剛從三十里外的李家村回來,那里有伙山賊占了山神廟,搶了村民最后的救命糧,還殺了兩個反抗的老人。她趕去時,山賊正圍著一個啼哭的孩童,要把他當成“肉餌”誘捕山中的野獸。
“住手!”阿紫的聲音穿透雨幕,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又裹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冷厲。
山賊們回頭,見是個身形單薄的少女,領頭的疤臉漢子咧嘴笑了,露出黃黑的牙:“哪來的小丫頭,也敢管爺爺的事?”他手里的鋼刀晃了晃,雨水順著刀刃往下淌,“識相的趕緊滾,不然連你一起燉了!”
阿紫沒再廢話,伸手扯下劍上的粗布,青霜劍出鞘的瞬間,濺起的雨珠都似被劍氣劈開。她身形一晃,如林間飛燕,劍影在雨幕中劃出一道寒光——疤臉漢子只覺脖頸一涼,再開口時,聲音已變成漏氣的風箱,鮮血混著雨水從他喉嚨里涌出來,咕咚咕咚響了兩聲,便直挺挺倒在泥里。
剩下的山賊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要跑。阿紫哪會給他們機會,青霜劍上下翻飛,每一次揮劍都伴著一聲慘叫,不過片刻,山神廟前的泥地上就躺滿了山賊的尸體,雨水把鮮血沖成蜿蜒的紅流,匯入路邊的水溝。
她走到那孩童身邊,蹲下身,聲音放軟了些:“別怕,他們不會再來了。”
孩童約莫五六歲,臉上還掛著淚,卻懂事地抓著阿紫的衣角,小聲問:“姐姐,我爹娘……還能回來嗎?他們去山里找吃的,好幾天沒回來了。”
阿紫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這饑荒年月,去山里找吃的,十有八九是成了野獸的口糧。她摸了摸孩童的頭,把身上僅剩的半塊麥餅遞給他:“會的,他們只是迷路了,很快就會回來。你先吃點東西,姐姐送你去鄰村的張婆婆家,她會照顧你。”
孩童接過麥餅,小口小口啃著,眼淚卻又掉了下來,砸在麥餅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阿紫牽著他往鄰村走,雨還在下,打在樹葉上沙沙響,像是誰在低聲啜泣。她看著路邊荒蕪的田地,地里的莊稼早就爛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泥壟,偶爾能看到餓死的人蜷縮在田埂邊,身上蓋著破舊的草席,草席下的身體早已僵硬。
這就是她要守護的“正義”嗎?
阿紫握緊了青霜劍的劍柄,指節泛白。她殺了山賊,救了孩童,可還有無數的人在餓死,還有無數的罪惡在發生。前幾天她去涼州城外接應柳林派來的信使,親眼看到城門口掛著十幾顆人頭,都是因為搶奪糧食被官府斬殺的百姓。信使告訴她,柳林在幽州對抗北狄,自顧不暇,暫時派不出人來支援涼州——她只能一個人,在這片饑寒交迫的土地上,像一盞風中殘燭,苦苦支撐。
“姐姐,你看!”孩童突然指著前方,聲音里帶著幾分驚喜。
阿紫抬頭,只見不遠處的山坳里,有一縷炊煙裊裊升起,在灰蒙蒙的雨霧中,顯得格外溫暖。她心里一動,牽著孩童往山坳走,走近了才發現,那里有一座破敗的土地廟,廟門口搭著一個簡易的灶臺,灶臺上的陶罐里正冒著熱氣,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正往灶里添柴。
“這位姑娘,可是路過?”漢子聽到腳步聲,回頭看過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雨這么大,不如進來避避雨,喝碗熱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