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總比別處落得更沉。鉛灰色云層壓在雁門關城樓,細碎雪沫被朔風卷著,打在慕容朵蘭素白披風上,瞬間融成深色水漬——像極了三年前父親慕容烈心口淌出的血。她立在城樓陰影里,指尖摩挲著腰間北狄狼紋玉佩,玉身內側還留著父親掌心余溫,以及一道劍鋒劈開的裂紋。
“公主,風大,回帳吧。”侍女青禾聲音發怯。這姑娘是父親舊部之女,也是帳中唯一知曉她心事的人,說話時總盯著她腕間那串東珠手釧——那是柳林送的,珠子相撞的脆響,在慕容朵蘭聽來比北境寒風還刺耳。
慕容朵蘭轉過身,臉上漾開柔和笑意,眼底卻結著薄冰:“不妨事,這是柳林給我的‘封地’,總得熟悉些。”她抬手攏披風時,故意讓袖口滑落,露出腕間東珠——這是演給暗處眼線看的。柳林以“北狄內亂需王室主政”為由,將她從質子營接回故土,美其名曰“公主歸位”,實則把她當牽制北狄舊部的棋子,帳外十步之內,必有柳林安插的人。
青禾低下頭,指尖攥著衣角。她見過公主深夜對著父親牌位發呆,見過她把柳林送的錦緞撕成碎片,更見過她偷偷修煉時,掌心因用力而掐出的血痕。三年前父親喬裝雜役混進質子營的那個雪夜,青禾在外把風,帳內壓抑的哭聲像針一樣扎進她耳朵里。
那時慕容朵蘭還穿著洗得發白的素衣,父親渾身是血,拉著她的手氣息微弱:“是柳林……借平叛設伏……他是鎮北王,我們絕非對手……”父親塞給她狼紋玉佩和記載北狄禁術“嫁接之術”的絹帛,“這術能融生靈血肉為力量,不到萬不得已不可用……你要裝得溫順,等他放松警惕……”
父親斷氣時,慕容朵蘭把臉埋進他染血的衣襟,指甲掐進掌心,直到血腥味漫過鼻尖才沒哭出聲。第二日柳林派人送衣物,她紅著眼眶謝恩,指尖顫抖著接過錦盒——那模樣,連柳林派來的侍女都信了她是個怯懦的亡國公主。
“公主,帳外有人求見,說是黑石城來的信使。”帳外士兵通報的聲音打斷回憶。慕容朵蘭眼底冰寒褪去,重新換上柔弱神情,對著銅鏡理了理鬢發:“讓他進來。”
信使是個精瘦漢子,一身風霜,見了慕容朵蘭便跪地磕頭:“公主,秦將軍讓小的帶信,柳林派副將李虎去了黑石城,說是巡查防務,實則監視舊部動向!”秦蒼是父親舊部,如今在黑石城做城門校尉,手下五百人里半數是柳林的眼線。
慕容朵蘭接過信箋,指尖劃過紙上熟悉的狼紋暗記,垂眸時睫毛掩去眼底狠厲:“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秦伯伯,按原計劃來,莫要急躁。”信使退去后,青禾忍不住問:“公主,我們真要動手嗎?柳林勢力……”
“柳林?”慕容朵蘭冷笑一聲,將信箋湊近燭火點燃,“他以為我是籠中鳥,卻不知這籠子,早被我磨出了縫隙。”她從枕下摸出那枚瑩白玉符——這是柳林給她的小千世界鑰匙,三年來她每次進入,都能感受到器靈像個天真孩童般匯報“安全”,可只有她知道,自己早把嫁接之術的咒語刻進了心里。
當夜月黑風高,慕容朵蘭待青禾守在帳外,將靈力注入玉符。白光閃過,她已站在小千世界的花海中——漫山野花、清澈溪流,雪白靈鹿啃著青草,空氣里滿是靈氣。若尋常修士定會沉醉,她卻徑直走向中心祭壇,盯著懸浮的淡金色光點——那是器靈。
“主人,您來了!”器靈聲音清脆,像極了柳林府中伺候她的小丫鬟。慕容朵蘭沒應聲,指尖凝聚黑色靈力:“柳林讓你監視我多久了?”
器靈愣了愣,聲音發慌:“主人,我是來輔佐您的……”
“輔佐?”黑色靈力瞬間纏住光點,慕容朵蘭眼中閃過狠厲,“他以為留著你,就能困住我?”光點在靈力網中掙扎,尖叫漸弱,最終化作金光消散。她深吸一口氣,展開絹帛——嫁接之術的字跡在靈氣中泛著冷光,“父親,再等我些時日,這血仇,我必親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