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池還要說什么,卻還是去取了細瓷大甕,走到外間看見小婢女正好端著水進來,她避著人擦擦眼睛,過了會兒才回了內室。
沈時晴站起身,小心地把自己研磨了一夜的石青色倒進甕里,又注入了清水,攪弄幾下,水越發渾濁,她將略發白發烏的水倒出,只留下甕底明亮的藍色,這就是石青制色中最亮眼的頭青,至于那水中懸濁的,便是二青色、三青色了。
對著光仔細打量了一番,滿意的點了點頭。
“以后買顏料還是去楞伽齋看看,還是他家的石青、朱砂用起來舒心,不用咱們再收拾一遍。”
阿池的眼眶卻又紅了。
寧安伯府上下都知道二少夫人是個仙女兒似的人物,目下無塵,不通庶務,每日只想著吟詩作畫,仿佛一盞高掛檐廊的燈。
她也聽到過府里人傳的閑話,似她家姑娘這般的嬌花弱柳,又哪里知道夫妻間的琴瑟和鳴也難怪二少爺連蒹葭院的門都不肯進。
難道大學士之女、寧安伯府的二少夫人難不成還要學狐媚子籠絡男人那一套不成
可是如今,只怕情勢不由人。
已經被人從府中送來了莊子上,要是再下去,讓那馮家女登堂入室,只怕偌大伯府都沒有姑娘能站腳的地方了。
凈了手和臉,沈時晴坐在文椅上端水漱口,就看見阿池小心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姑娘,要不、要不咱們回伯府里去找謝家夫人,您就說,愿意那馮家表姑娘進門,把她攏在府里當妾定下名分總好過如今我看姑爺也不是有長興的,只等他對馮姑娘淡了我們自然可以再計較。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只要姑娘您愿意退一步,牢牢握住了名分,剩下的自然可以從長計議。”
“淡了”沈時晴垂眸看她,語氣輕輕,透著些冷泉似的清冽,“淡了又如何他也總有情到濃時的新人,到時我還讓人一抬一抬地抬進來聽著倒是不錯,是個頂好的牙婆了。”
抱著自家姑娘的腿,阿池連聲說“姑娘可千萬別動氣。”
“我與你動氣做什么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與垂云、圖南、培風三個人陪我嫁入了這寧安伯府,自然事事替我謀劃,可我沈時晴不愿過曲意逢迎看一個男人臉色過爭寵的日子,過去不肯的,來日自然也不肯。”
沈時晴臉色淡淡,抬手將額邊的一縷碎發勾到了她耳后。
“謝家娶了我這個沈府遺孤,就算把我休了,哪怕是為了名聲也不敢在明面上虧待我,這也夠了。”
沈時晴生得極為凈白,眉長而烏,瞳色也深邃,看人時常帶著一股幽然之意,仿佛藏著無數欲語還休的淺愁輕恨。
燈影輕顫,她輕聲寬慰“阿池,我暫且過得還不壞。”
阿池無聲啜泣“哪里不壞了謝家的下人們也是狗仗人勢的東西,見小姐你遲遲沒有回府,一個個都不像樣起來,竟然連巡夜值守的差事都無人愿意做了,還要圖南和培風帶人巡夜,這也才不過月余光景,日子久了奴婢只怕更委屈了姑娘。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就先認了安姨娘生的兒子”
沈時晴拍了拍她的肩,不讓她再說下去。
當初又如何人在當下活,不可回頭看。
“阿池,要不,我也為你安排親事吧。”
跪在她腳邊的婢女差點揉了她的裙子“姑娘”
“垂云出嫁的時候她相公賀長軒還是白身,現今也被人稱一聲舉人娘子,她屬鼠,比你大四歲,你的事也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