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康永面色漲紅,李從淵緩聲說道“陛下整頓吏治之時也要防備構陷之禍。若是如武周時那般縱容酷吏,弄得人心不安,群臣不敢動作,也非百姓幸事。”
這話還算穩妥,沈時晴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這時,門簾掀開,三貓躡手躡腳地進來站在了門口處。
沈時晴看見了,問他“有何事”
三貓低眉順眼地說“回皇爺的話,慈寧宮來了人,是太后娘娘遣人來給皇爺送東西。”
按說慈寧宮給皇帝送東西也不是什么可怕之事,可三貓說話的時候戰戰兢兢,讓沈時晴心里有了些揣測。
“讓人進來吧。”
“是。”
下一刻,一個穿著玄色太監服的太監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一進來就先跪下給皇帝行了個禮。
“奴婢慈寧宮太監,奉太后娘娘的旨意給陛下送來十萬兩銀子另有兩尊純金佛像。太后娘娘另有話帶給陛下。”
說完,太監抬頭看了看同樣跪在地上的閣老們。
他這個樣子讓沈時晴越發有些好奇,揮了揮手,她說“幾位尚書先起來,朕猜著太后送來的東西也跟吏治一事有關,你們不妨和朕一起聽聽。”
李從淵等人站起身,心里其實非常想走。
太后與先帝感情甚篤,又深愛先太子,陛下登基之后太后曾多次當著命婦的面說起陛下不適為君,前年有一日陛下在上朝之前去給太后請安,太后竟然說看見陛下穿著龍袍就不舒服這種話來,甚至讓陛下以后不要穿著龍袍來請安。
陛下驕狂任性,喜怒不定,對于太后卻算得上恭順,從那之后雖然極少能見太后,各種賞賜卻從來不缺。
可對于他們這些朝臣來說,太后當著他們的面下了陛下的面子,他們要是摻和了,只怕同時得罪陛下和太后,要是在一邊眼睜睜看著,那就是失了臣子的本分。
于是,三位閣老有志一同地低著頭,仿佛這偌大的乾清宮正殿里又多了三塊空心的木柱子。
一雞對那個那個捧著東西的太監說“太后娘娘有什么旨意,你只管說就是了。”
“奴婢傳太后娘娘的話,聽聞陛下要整頓太仆寺的賬目,前些年壽成侯在太仆寺的時候因為不通實務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弄出了些虧空,先帝仁厚,念著壽成侯還要奉養哀家的母親便只免了壽成侯的官職,發落去了一個閑差。壽成侯雖然是陛下的舅舅,卻是個膽小木訥的,當年因為糊涂而辜負了先皇恩典,就已經大病了一場。昨日聽聞陛下要查賬,又嚇得來哀家的面前哭了一日。他與哀家一母同胞,哀家又不能不管自己的哥哥,這些錢便是哀家替他清的賬。曹家深受皇恩,卻才能不足,不敢忝列朝中,可也不至于被趕盡殺絕,便讓此時過去吧。只盼著陛下收好這些錢也別再與滿朝文武為難,咱們老趙家能坐穩了天下都是靠著這些朝臣們的夙興夜寐,先帝在的時候就常說為君者要大度,要做仁君、明君,為了一點錢財鬧得滿朝人心惶惶到底是不好。太后娘娘吩咐的話,奴婢傳完了。”
乾清宮里安安靜靜。
劉康永幾乎能聽見自己的汗水順著自己的臉頰流進自己衣領的聲音。
前天陛下說了要整頓吏治,清查鰣貢和太仆寺,今天太后就堂而皇之地下了陛下的臉面。
他們幾人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陛下的臉色。
坐在龍椅上的沈時晴卻并不生氣,畢竟她不是昭德帝本人,甚至都沒有親眼看見太后長什么樣。在他看來,太后說白了就是皇帝的母親,她的權勢也是來自于自己的兒子,她使用自己權力的手段就是這樣裹挾著親情與道德的敲打,也恰恰是沈時晴過去那些年在寧安伯府里最常見的。
她此時想的人,是趙肅睿。
原來英明神武無所不能的皇帝陛下也要經歷這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