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恍惚聽過一耳朵,那莊子上現在住的是從前協辦大學士沈韶的女兒,她雖然只是個孤女,到底也是清貴出身,沈韶從前的學生遍布朝堂,要是你爹被問罪,這事兒又被掀了出來,滿朝御史的唾沫也能把咱們家里淹了,二郎你帶些財物,去好好求你嬸嬸,你二叔是寧安伯世子的上司,你嬸嬸也是文官家里出來的女兒,求你嬸嬸務必借著這兩重面子好好跟沈氏說說,千萬不可將此事鬧開。”
曹家兩兄弟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嫡親的姑姑是皇后,自然也有幾分傲氣在,可是梁氏一貫教他們勤謹為人,又肯護著他們,比起他們的爹實在是靠譜太多了,曹遠朗想了想就找管事拿了對牌去開庫房,曹遠潤還是有些不樂意。
梁氏見狀,提了嗓子指著自己兒子的罵“要不是我怕你爹那個混不吝的連累了家里都沒人去疏通,現下我已經自己去了你以為你是多大一個金貴人物當年沈娘子我可是見過的,十三四歲就是三月天里白玉蘭花似的人物,要不是家里出了變故進宮當了娘娘都使得,還能讓寧安伯府得了去你別打量著旁人是個女流之輩如今又遭了困厄就瞧人家不起人家讀的書不比你多百倍你要是你跟她似的落在那么個破落戶的賊窩里指不定被人扒了多少層皮去了,不過仗著你有個好運道的姑姑罷了論本事你連人家一根頭發絲兒都比不上”
見自己親娘在自己面前露了真身,曹遠潤嘿嘿一笑,梗著的脖子也軟了下來
“娘你讓我去我就去是了,您千萬別動火氣,嬸嬸替咱們勞碌一番,我給她提一盒靈芝去可好”
打發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梁氏抬頭看了看到處煊赫非凡的侯爵府,忍不住嘆了口氣。
多少年來,旁人都覺得這是天降的富貴窩,她卻每日都活得戰戰兢兢,木籠子塌了,不過砸的人身上疼,金籠子塌了,是要活活把人壓死、困死的。
曹逢喜并不知道自己這邊兒想的是建功立業,自己那看不上的妻子已經在做樹倒猢猻散的打算。
從左掖門進了皇城,見引領自己的小太監一路往西走,他連忙叫住了小太監“從前陛下見我都是在乾清宮,怎么今兒到讓我到武英殿見駕了”
小太監又哪里知道,雙手捧著曹逢喜賞的銀瓜子,他只笑著說“回國舅爺的話,只知道皇爺早上練完了武之后就去了武英殿,中午還請幾位老大人吃了一道糟羊肉。”
聽說還有別的外臣在,曹逢喜老大的不樂意,他和陛下是骨肉至親,怎能和那些外臣一道在武英殿見駕額外多了些生分。
只是這不樂意他也無處說去,進了歸極門看見幾個文官從六科廊里出來,他連忙挺起肚子上的麒麟補子,就算這些人都是什么進士狀元出身又如何又哪有他這潑天的運道
挺著肚子走路實在是累,他平常進宮見太后都是一進了皇城就換乘小轎,一路沿著夾道就到了慈寧宮外,跟那些姓趙的王孫貴胄沒什么兩樣,極少有這般辛苦的時候。
只不過在這武英殿前,他到底不敢托大,他姐姐是姓曹,陛下雖然是從他姐姐的腸子里爬出來的,也到底是姓趙。
終于走到了武英殿的外廊下候著,曹逢喜已經被累得氣喘吁吁,廊下不少等著被召見的大臣,手里都拿著折子,見他來了,都略略避開。
左右看看,曹逢喜大聲對候著的太監說“我是壽成侯,陛下的舅舅,陛下傳旨要見我,你們趕緊去通傳,別讓陛下等急了”
廊下原本就安靜,此時就更靜了。
有幾個剛調入燕京的官吏抬頭看看他,又趕緊低下頭。
等他被三貓大太監迎進去,有個穿著云雁補子的四品文官搖了搖頭
“外戚跋扈日久,非朝廷興旺之兆啊。”
武英殿里“昭德帝”原本正在與刑部侍郎卓生泉、左都御史錢拙等人議事,召了壽成侯曹逢喜進來,她也沒讓這些人退下。
曹逢喜一進殿里立刻跪下行了一禮,膝蓋不堪重負地彎著,他也沒敢擅自起來。
武英殿和慈寧宮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在慈寧宮可以剛彎個腰就被人扶起來,在武英殿就只能結結實實地跪著。
沈時晴看著跪在地上人稱“大國舅”的曹逢喜,只一眼,她就看出了這個人的驕狂。
都說外甥像舅,可是只看身材,曹逢喜和趙肅睿并沒有什么相似之處,甚至會讓人懷疑起了太后娘娘的長相以及先帝的口味。唯有身上的氣質倒是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