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那是之前,他們以為是咱們得罪了陛下再翻不得身了,其實真正蠢的是他們。”
輕輕薄薄的幾張紙被呈到了謝麟安的手上,他翻著看了兩眼:
“陛下啟用了楚濟源和咱們有什么關系?”
“有什么關系?”趙勤仰哼笑了一聲,“皇帝是個什么樣的人?那是個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主兒,不然這些年怎么把朝臣管得跟鵪鶉似的?石問策和當年的沈韶一樣都是教過先太子的,陛下還愿意給他幾分薄面,陸崇信依附張玩,石問策求情,陛下也肯饒了陸崇信。結果又如何?要處置楚濟源的時候石問策辭官求情都沒攔住!不就是因為楚濟源不愿意讓陛下打都爾本嗎?結果現在陛下還愿意親自下旨找楚濟源回朝,讓他主持清查太仆寺賬目一事,你猜是為什么?”
謝麟安思索片刻,試探地說:“莫非是因為……朝中沒錢了?”.
“沒錯。朝廷沒錢了,不光是沒錢了,太仆寺的舊賬一翻,戶部、兵部多少年的里子面子全都掉光了,說不定咱們陛下去國庫看一眼,只覺得里面的耗子都比他闊。”趙勤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滿臉的笑意。
他說得輕松,謝麟安在熱騰騰的屋子里覺出了寒意:
“表兄,您是覺得這事兒,能幫咱們解困?”
“何止解困?”趙勤仰哈哈一笑,整個人翻身而起,遮了半窗的光,“皇帝困了我這些日子,你猜他是為了什么?我一個區區郡王世子值得他動用西廠來整日盯著?還有那什么吃糠穿麻不忘先祖,我爹那么多年前的折子怎么就獨獨讓他翻出了這么一本?他是在給滿天下的藩王使眼色呢!他昭德帝要效仿太祖的文治武功,各地藩王就得吃糠穿麻地給他送錢!”
想著自己自打來了燕京城之后吃的那些苦頭,趙勤仰的眼中流出了幾分戾氣,神色一掩,他笑著晃了晃身子:
“只要讓我父王帶頭進上些錢,咱們自然就無事了。”
謝麟安沉思片刻,苦笑:“表兄,就算英郡王帶頭給陛下上供,跟我們謝家到底也沒什么關系……”
“沒關系?這話你可說錯了。”趙勤仰從榻上起來,幾個婢女立刻將一件緞子做的大袖道袍從暖籠上拿下披在他的身上,被他擺手揮開了,“我那表叔在北鎮撫司里被關了這么久,你猜是為了什么?是皇帝想要治罪卻找不到你謝家的罪名?還是說,皇帝他本來就無意治罪,只是要看我父王的動作。說到底,你謝家有什么?一個芝麻大小的爵位,一個連肚子都快填不飽的空架子,唯一還能被人看進眼里的,也只有姑祖母與英郡王府的關系罷了。這小皇帝也是有趣兒,既然是要錢,直接要錢就好了,偏要繞這么大的一個彎子。”
“也對,他那時候還想著西征呢,自然做事還要遮掩幾層,可惜了,他滿心以為能替他兜底的太仆寺庫房早就被刨了個干凈,他想護著面子,才知道里子都沒了……哈哈哈哈,要我說,請回楚濟源的主意肯定也不是他自己想的,多半是李從淵勸的,李從淵這首輔當得有實無名,朝中依附于他的人不夠,他當然要起用與他同為一黨之人,楚濟源是一個,石問策也是一個,要是沈韶還活著……”
越想越覺得自己猜中了那些人的心思,趙勤仰有些得意地摩挲了下自己露在外面的肚子。
“表弟,這次也是你們謝家的機會,一個太仆寺、一個鰣貢,還有一個英國公的兒子被問罪,這燕京城里的勛貴們都縮著脖子不敢吱聲,正是你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側頭瞥了不明所以的謝麟安一眼,趙勤仰哈哈一笑:
“你身為寧安伯世子,又在錦衣衛任職,要是你自告奮勇愿意去為陛下驅策,抄那些旁人不敢抄的家,砍那些旁人不敢砍的頭,高官厚祿,指日可待呀。”
高官厚祿?
“使不得使不得!”謝麟安連忙擺手,“表兄你說的這事兒我可干不來。”
“干不來也得干!”趙勤仰大手一伸,揪住了謝麟安的衣襟,“想要保住你家的爵位,想要你們謝家在京里擡起頭,這事兒你就得干!你不光要干,還得干得好!干得讓皇帝舒心,懂么?”
見謝麟安還是唯唯諾諾,趙勤仰不耐煩地將他推搡到了一邊:“表弟,你這般軟弱,要不是看在姑祖母的份兒上我也懶得點撥你。總之,我即刻就寫折子給皇帝,你就去籌備那酒宴,務必辦的妥帖些。”
踉蹌著腳步戰戰兢兢往外走,謝麟安卻又被趙勤仰叫住了。
“我打算先以英郡王府的名義進上五萬兩白銀,這筆錢先從你家出了。”
謝麟安大驚失色:“表……郡王世子!我家里現在可拿不出五萬兩銀子呀!”
“別在我面前哭窮,沒得短了志氣,沒有錢就想想法子,你們謝家在燕京城里那么多親戚故舊,要是連這點兒錢都湊不出來,也不必再說什么是我們英郡王府的姻親了,三日之內把錢湊齊!來人,把謝世子請出去!”
被人從自家的院子里趕了出來,謝麟安還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怯懦模樣,一路回了正院,他“嘭”的一聲砸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