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南低著頭,語氣輕輕。
下一刻,她聽見有人笑了:
“是了,殺了一個娼妓,只要在其中有些勾當,就與殺了其他人的奴仆一般,不過是徒五年罷了,又有自首之事,說不得流放三四年就回來了。”
笑的人當然是趙肅睿,他在奏折上就見過這樣的案子。
當地父母官筆尖在紙面上一落,說幾句那娼妓如何的貪財可恨,行兇者如何無辜老實,那本奏折就能在內閣得了通過,再被送到他的面前等他審過。
這等事,他分明見過一樁又一樁,怎得如今反倒踟躕起來了?仿佛第一天遇到似的。
大概是因為那些被殺了的娼妓都是娼妓罷。
遙遠而卑賤。
死有余辜呢?
齊繡兒呢?
一個暗娼。
她死了,也是娼妓。
她被一個下三濫的破落戶殺了,她也是娼妓。
她為了救人被一個一個下三濫的破落戶殺了,她還是娼妓。
她也不過是個被他知曉了名字的娼妓罷了。
“報應啊,都是報應,誰讓你說那什么狀元及第,誰讓你說什么改命換運,老天不許,世道不許,便就讓你死了。”
“……怎的就是你死了,我為何將我從鬼門關里推出來啊!該我死的!該我死的!”
白引娣還在說著瘋話。
身上血還流著呢,落在已經積雪了的地上,分外刺眼。
趙肅睿看了眼身上穿著的曳撒,對阿池道:
“阿池,你來給我梳頭換衣,咱們去那巡視西城察院去看看那個胡會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四鼠帶著人馬到了沈宅門口的時候,才知道皇爺心心念念的“沈娘子”已經坐上了馬車走了。
馬車在地上壓出了長長的印子,他立刻讓人跟上,一路跟到了巡視西城察院。
四鼠一揮手,讓人去將門叫開。
不知為何,想起沈娘子與陛下從前有些相似的性子,四鼠心中忽然有些不妙之感。
因身份使然,他平時極少現身于衙門之中,今日卻顧不得那么多了,下馬追了進去,他就看見那沈娘子說是要出首告發胡會殺人害命。
犯人胡會已經被提了過來。
胡會在牢房里睡得正香,到了堂前臉上還帶著茅草壓出來的印子。
趙肅睿垂著眼,看見了他手上還未洗去的血跡,還看見了他腰帶上懸著的荷包,早就被血浸透了。
這胡會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語氣甚是囂張:
“不過一個娼婦,與我勾搭還與旁人勾搭,我與她爭執,無意中將她殺了,不過,那等下賤之人我殺了她也就是殺了罷了!”
看著面前穿著素淡的小婦人,他還想再說句調侃之言,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
鮮血從胡會的嘴里涌出。
一把短刀插在了他的脖子里。
將短刀抽出,在胡會抽搐倒地的瞬間,趙肅睿又將刀捅進了他的身下。
權術?
權衡?
借勢?
等著沈三廢替他安排妥當?
去他爹的!
昭德帝在別人震驚的目光中松開了刀柄,直接讓那短刀與搖搖欲墜的一坨肉一并留在了胡會還在抽搐的身子上。
這等人,就要手刃了才痛快!
外面的雪層層落下,堂中,穿著燕尾青色馬面裙的“女子”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沈三廢啊,靠著一顆心當人,就是又蠢又笨又沖動。”
他在心中這么想著。
卻笑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