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著萬般心思,四鼠帶人也退出了巡西城察院,只留了幾個人等著與新任巡西城御史石問策交接,按說查這么一個案子,西廠派出幾個人也就夠了。
從察院里出來,他就看見了守在外面的一雞。
不對,現在是在宮外,他看見的是方祈恩。
「方老大,事情已經交代妥當,咱們主子還沒回去?」
方祈恩微微搖頭:
「主子說要逛逛觀音寺前街的書齋,讓我在這兒等你一并過去。」
余四妹轉身讓一些人撤了,自己則跟著方祈恩一并上了他的馬車。
「今日沈娘子帶你去了楚家,你沒讓人認出來吧?」
「沒有,我一直躲在人后,李閣老他們一到了巷口我就從另一邊繞出去了。」
方祈恩還是又囑咐了他一遍:
「今日算你機警,咱們皇爺和沈娘子的事一旦從咱們幾個手里漏出去,能被打發去守皇陵都是咱們皇爺天恩浩蕩了。」
「方老大你放心。」
余四妹生得小,腿在車里一縮還真像只小老鼠。
坐了一會兒,他忍不住說:
「方老大,你說,咱們皇爺到底看上了沈娘子什么?」
「剛剛說了這事兒不能漏你又在這兒琢磨起來了?你這一顆腦袋夠琢磨什么?」
「不是。」余四妹低著頭,相較御前的其他三個,他在言辭上一貫笨拙,想了想,他才說:
「我今日覺得,沈娘子的行事做派跟咱們皇爺太像了。」
這話讓方祈恩心中一突。
「你……」
「所以呀,咱們皇爺喜歡的,就是這個。」輕車搖晃,余四妹探著頭,偶爾一絲天光照進來,照得他一雙小眼睛里黑得發亮。
「咱們皇爺天縱之才,從來不把凡夫俗子放在眼里,也看不上宮里的宮女兒,官家的小姐,為什么,那是因為這些女子都俗。沈娘子不一樣,咱們皇爺看見了她,就是看見了自己個兒,一樣的氣勢,一樣的做派,雖說多了些嬌氣,也是歪打正著,那咱們皇爺自然能看在眼里。」
….
四鼠越說越覺得自己悟了。
雖然他
后宮佳麗三千在他們皇爺的眼里還不如一匹好馬。
所以,那沈娘子能得了他們皇爺青眼,就是因為她跟皇爺身上的那份像!
耗子說得興起,去看他們的雞老大:
「老大,我說得可對?」
他們老大平時就是一副垂眉耷拉眼的樣子,現在仿佛那眼皮子都快耷拉到鼻子上去了。
微微掀了下眼皮,方祈恩也忘了現在是在宮外,拿出了司禮監大太監的氣勢,一巴掌拍在了余四妹的腦門兒上:
「呵,咱家看你是根兒沒去干凈,竟然還能動了這些歪門邪道的心思,天天在宮外呆著,是真給你呆出了七情六欲了?」
余四妹挨了一記,也不敢去揉,連忙縮著肩膀挺直了脊背。
方祈恩也不再說什么,只指了指車里的板子:「跪著,到了地方再起來。」
「是。」
余四妹也不分辨,雙膝落地直直地跪在車里,車板冷硬,硌得膝蓋生疼,像他們這等人倒是已經習慣了。
方祈恩側坐著沒看他,將之前捏著的匕首緩緩送回了靴子里。
差一點兒,他就得把這只聰明過頭了的老鼠給送去輪回了。
像?
何止是像。
跟如今的沈娘子比起來,他們的皇爺才是真真兒的不像。
可像或者不像又如何?
如今的皇爺心思深沉,洞悉明察,如果說最開始那些日子他們這些雞狗貓鼠發現了端倪,還得是皇爺防著他們。
那么如今,就是他們這些做奴婢的得小心翼翼藏著,不敢讓皇爺覺察分毫。
雙目微闔,又緩緩睜開,一道冷風吹開了車簾,方祈恩朝外面看去,只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一個半大的孩子領著一個小女孩兒說說笑笑地走過。
他得活著,他在這人間還有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