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二更天的時候,圖南將房里的香換成了安神香。
沈時晴擡頭看她,見她只是笑。
“知道了,我會早些睡的,你也早點休息,自打咱們搬回來,你還一時都沒歇過呢。”
幾十人的轉移和安置,放在哪兒都不是一件讓人省心的事兒,還要防著英郡王府在燕京城中的釘子反撲,里里外外,全靠了阿池和圖南。
“奴婢再累也總不會比姑娘累。”
圖南說著,又給桌上的紅泥小爐添了塊炭。
沈時晴看著炭爐上烘著的芋頭,忽而一笑:“我記得這爐子是我從前從前造了來烘色料、燒茶的,現在倒是比從前忙了許多。”
自然是因為另一個人在自家姑娘身子里的時候倒騰出來的新花樣。
圖南想了想,到底沒告訴姑娘那人竟然還用這小泥爐烤過肉,她第二天用了皂角、熱堿水和花露好容易才把里面的肉味兒都洗凈了。
沈時晴也不知道自家的小爐子在趙肅睿的手里到底都受過怎樣的委屈,看看那上面僅剩的芋頭,她又看向正盯著芋頭的柳甜杏。
“這芋頭吃了你就回去睡吧。”
“嗯嗯。”
吃了點心沒吃飽的柳甜杏乖巧點頭。
圖南退下的時候,她卻擡頭看了一眼被圖南關上的門,嘴里問:
“姑娘,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沈時晴又看向她。
卻見柳甜杏笑嘻嘻地用手去捏芋頭,結果被燙了手。
沈時晴拿著一旁的木夾子給她,看著她齜牙咧嘴地給芋頭翻了個面兒。
“姑娘,離開了謝家,您能做好多好多事兒呀!我想不出來自己能做了什么,跟著姑娘你肯定是不錯的。”
說完,柳甜杏又笑了起來:
“您要是嫌棄我笨,我就哭。”
做什么?
沈時晴擡起手,摸了下頭上的簪子。
“我從前想過,等著從謝家脫身……”說完,沈時晴自己頓了頓。
趙拂雅說的對,依著她原本的法子,就算她扳倒了謝家和英郡王府,她也是天下各路藩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怕一生都再難安然,前半生的籌謀和辛苦,她沒有給自己留后路。
到時就是另一番在絕境中走出路來的光景了。
如今情勢卻不同,有“皇帝”擋在前面,她可騰挪的地方就多了許多。
柳甜杏等了片刻,沒等到下文,接著問:“姑娘,現在女子也能當官了,您要不要去考個女官呀?”
女官?
“也是一條路。”
沈時晴點點頭,“我當了女官,那你怎么辦呢?”
“我、我就給姑娘當后宅里管廚房的婆子!”
柳甜杏連忙說,“阿池和圖南她們都那么有本事,離了謝家,她們能做的事兒可多可多了!我不一樣,我就陪著姑娘吃飯!”
說著說著,柳甜杏自己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對呀,陪吃陪喝多適合她呀。
“你想得倒是挺美。”
沈時晴伸出手,把柳甜杏探過來的頭戳了回去。
“既然你不知道該干什么,就好好讀書吧,我從前已經教過了你幾百首詩詞,還有半部《論語》、半部《孟子》……好好讀兩三年的書,說不得就能考了個女官回來。”
她話還沒說完,柳甜杏的嘴已經撅了起來。
“兩、兩三年的書,讀完了我都二十了呀姑娘。”
“不讀書過兩三年你也會二十。”
總是能把趙肅睿噎得說不出話的柳甜杏在沈時晴面前成了個蔫蔫的小啞巴,她捏了沈時晴的一角衣袖揉啊揉,滿臉寫著不愿意。
“姑娘,我腦子也不好……”
“兩人欲過山谷窄道,一人前一夜獵熊而食,一人在池邊找了幾只蛙來果腹,誰能過去那山道?”
柳甜杏的眼睛一轉,立刻回答:“是食蛙者,因為‘食熊則肥,食蛙則瘦’,嘿嘿嘿!”
她仰著頭等夸獎,卻見沈時晴擡手將她額前一縷亂發理好。
“四五年前教的詩句你依然能識破典故,哪里腦子不好?”
柳甜杏:“……”
“我打算辦個書院,招收些春信、三兩、巧兒那般的小姑娘入學,你去考個女官,回來就能當夫子,還能帶著她們一起吃點心。”
哇!
柳甜杏突然覺得這路她也不是不能走了。
每天帶著小姑娘們一起玩兒,哪還有比這更合她心意的事兒了?
沈時晴面上帶著笑,心里卻在搖頭,自己在朝堂上忽悠了那么多人,回過頭來忽悠素來單純的柳甜杏真是有些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