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春,京城聚寶門外,秦淮河畔小青村。
馬車緩緩駛過泥濘的村道,車輪碾過積水,濺起細碎的水花。
馬皇后靠在車廂內,臉色蒼白,額間隱約可見幾顆水痘的痕跡。
她掩唇輕咳了幾聲,眉頭微蹙。
“娘娘,您這身子還未痊愈,何必親自來祈愿?”徐妙錦遞上一杯溫熱的藥茶,眼中滿是擔憂。
馬皇后接過茶盞,輕輕搖頭:“大報恩寺的香火靈驗,本宮求的是天下百姓安康,這點小病算不得什么。”
她掀開車簾,望向窗外,“聽聞小青村前些日子遭了水患,正好順路看看。”
徐妙錦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微微一怔。
村中道路整潔,不見半點淤泥堆積,家家戶戶門前都晾曬著衣物被褥,幾個臉上白布蒙著口鼻的婦女正用木棍拍打棉被,揚起細小的塵霧。
“奇怪……”徐妙錦低聲道,“遭了水患的村子,竟收拾得如此利落?她們臉上蒙著布又是干什么?”
馬皇后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吩咐車夫停下。
她戴上帷帽,在徐妙錦的攙扶下走出馬車。
馬皇后與徐妙錦踏入村口時,便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村中男女老少皆以素白布帛覆面,僅露出一雙眼睛,田間耕作的農人、樹蔭下嬉戲的孩童,甚至檐下喂雞的老嫗,無一例外。
那布帛形制古怪,兩側綴著細繩,緊緊勾掛于耳后,襯得村民面目模糊。
“這村子……莫非在行儺祭?”徐妙錦攥緊了袖中的匕首。
未及深思,幾名村婦迎面而來,手中竹籃里堆滿新摘的薺菜。
其中一人見二人未覆面,竟驚呼出聲:“兩位娘子快戴上!”
說著從懷中掏出兩片雪白物事,手指一抖便展平了——竟是兩片輕薄如蟬翼的“面衣”,四角延展出柔韌的細帶,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俺們村前些日子鬧瘟疫,多虧馬大夫用仙方根治了。”村婦將“面衣”塞進二人手中,粗糙的指尖點了點自己耳畔的繩結,“馬大夫說這‘口罩’能隔斷病氣,縱是痊愈了也得戴足百日哩!”
馬皇后捏著那物,只覺觸手綿軟似云錦,卻又密不透風。
她與徐妙錦對視一眼,俱在對方眸中看見驚濤——此物絕非尋常紗羅,倒像是……像是天工閣都織不出的神物。
兩人按照村婦教的辦法,將口罩戴在臉上。
原本以為會十分憋悶,卻不想,這口罩透氣性極好,即便口鼻捂住,也不覺難受。
真是好生神奇。
二人也算見多識廣,卻未曾想在京城外,卻能看到如此神奇的東西。
“這位大娘,他們這是在做什么?”馬皇后指了指溫聲問道。
農婦笑道:“回夫人的話,咱們村前些日子被水淹了,馬大夫說潮氣重,衣物被褥里容易藏臟東西,得先用開水煮過,再曬上幾日,才能殺滅病氣。”
“馬大夫?”馬皇后眉梢微動,“可是村里的郎中?”
農婦點頭:“是啊,馬大夫是前些日子才來的,懂的可多了。他說水患之后最易生瘟疫,教咱們怎么收拾屋子,怎么煮水喝,連茅廁都得每日撒石灰粉。連口罩也是他免費發給咱們的。”
徐妙錦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法子……倒是新鮮。”
馬皇后沉吟片刻,又問:“這位馬大夫現在何處?”
農婦指了指村東頭:“就在祠堂那兒,今日正教大伙兒怎么配藥水呢。”
馬皇后謝過農婦,對徐妙錦道:“走,去瞧瞧。”
徐妙錦有些猶豫,小聲道:“娘娘,您身子不適,還是先回宮吧。若這馬大夫真有本事,改日再召他入宮問話也不遲。”
馬皇后搖頭:“若他真能防治瘟疫,早一刻知曉,百姓便少受一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