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廟里的燭火忽明忽暗,趙德全背著手踱到馬淳面前。
“馬大夫,本官給你指條明路。“趙德全突然壓低聲音,“太醫院張院判的侄子張景明不日就要來江寧赴任,你若識相,就寫份認罪狀承認夸大療效,本官保你平安。“
馬淳看著香案上積的厚灰,笑了:“大人,這土地廟香火斷了多久?“
趙德全臉色一沉:“休要顧左右而言他!“
“神明面前尚且敢弄虛作假,難怪百姓要遭瘟疫。“馬淳撣了撣衣襟上的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讓我誣陷自己醫術害人,恕難從命。“
鄭掌柜猛地沖上來揪住馬淳衣領:“給臉不要臉!“
“松手。“馬淳平靜地看著他,“你指甲縫里還沾著雄黃粉,最近沒少囤貨吧?“
鄭掌柜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
“在下上個月剛給太仆寺少卿家的管家治病,半個月后他要來復診,若找不到我,然后又從村民口中打聽到在下被縣衙請去,不知會不會找幾位的麻煩呢?”馬淳不痛不癢得說道。
身為名醫,而且還救過些大人物,自己就是那些人的第二條命,所以對于一個小小的縣丞,他還真沒放在眼里。
“你敢唬我們?”幾個掌柜怒了。
馬淳不疾不徐道:“非也非也!這叫威脅!”
“你……”幾個掌柜色厲內荏。
不過他們還真不敢動手。
如果馬淳這就是個鄉野郎中,他們也犯不上去對付。
恰恰因為馬淳有些本事,才要忌憚。
趙德全陰著臉揮手:“先押去大牢!等瘟疫過了再處置。“
衙役推搡著馬淳往外走。
馬淳被押走后,李二當家擦著汗問:“大人,真不處置他?“
“大人,像這種冥頑不靈的鄉野村夫干脆……”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縣丞立刻打斷,“休要胡說。縣尊早已發話,現在是關鍵時刻,不能給他惹麻煩,先關到牢里,等瘟疫結束再說。況且他說的也有道理,弄死了他,保不齊我們都要跟著陪葬,包括我們的家人。”
幾個掌柜還是擔心,“就怕外面那些鄉野村民鬧事。”
縣丞呵呵冷笑,“到了牢里,等過了這段時間,再來一個大刑伺候,然后逼著他在認罪書上畫押,這還是什么難事?以后將此人當做咱們背后的隱跡高人,咱們還怕沒錢賺嗎?”
幾個掌柜聞言哈哈大笑。
……
與此同時,皇宮坤寧宮暖閣內。
朱元璋握著馬皇后滾燙的手,滿眼心疼,他盯著案幾上那包藥粉,“妹子你糊涂啊!來歷不明的藥也敢往嘴里送?”
馬皇后將藥粉倒進銀碗,“小青村三百多口人的瘟疫確是他治好的,那些村民總不會合伙騙我。”
她戴著素白口罩,將藥碗推遠:“重八,那小神醫說這病傳染,你離遠些。“
“咱刀山火海都闖過來了,還怕這?“朱元璋眼眶發紅,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馬皇后也跟著眼眶發紅,自己這輩子跟著丈夫刀山火海地闖過來,能得丈夫這么多的尊敬,她已經知足了。
如此想著,馬皇后拆開了藥包,拿過銀碗,將藥粉倒了進去。
“妹子,你這是何苦……”朱元璋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
馬皇后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唇角揚起一絲淺笑:“重八,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太醫院的方子用了半個月,不見起色,倒不如試試這新法子。”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龍袍帶起一陣風:“可那藥來歷不明!若是有毒……”
“若是真有毒,小青村三百多口人早該出事了。”馬皇后將藥包放在案幾上,“那位馬大夫能治好瘟疫,必有過人之處。”
朱元璋在殿內來回踱步,忽然又停下,轉頭看向馬皇后:“咱這就派人去尋那大夫,讓他親自來給你診治!”
馬皇后搖搖頭:“天色已晚,何必興師動眾。這藥方既然寫明用法,照著做便是。”
她頓了頓,聲音輕柔卻堅定,“重八,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不要為難那大夫。”
朱元璋胸口劇烈起伏,最終長嘆一聲,重重坐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