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漢子和婦人都愣住了。
連之前幾個認定老人“裝瘋”的少年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啥病啊馬大夫?”漢子急切地問,“能治嗎?”
“能治。”馬淳語氣溫和堅定。“但這病,很少見。它叫‘反射性交感神經營養不良’,或者通俗點,可以叫‘神經錯亂痛’。”
“神……神經錯亂?”漢子顯然沒聽懂。
馬淳知道需要解釋。
他指著老人的右腿,“大家看,老先生這條右腿,瘸了多少年?”
“快十年了!”婦人連忙說,“打從摔壞后,這腿就沒知覺,動不了。”
馬淳點頭。“對,就是這條腿早年受了重傷,里面負責管感覺的神經,在那次傷里也嚴重受損了,但是,身體是個復雜的整體,有時候,某處出了問題,病根子卻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頭。”
他指向老人正在痛苦呻吟的左腿。“老先生真正出問題的地方,不是在這條‘好腿’的皮肉筋骨,而是在這里。”
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位置。
所有家屬的目光都跟著他的手指移動,臉上全是茫然。
“腦子?”漢子疑惑,“腿疼跟腦子有啥關系?”
“關系很大。”馬淳耐心解釋。“老先生當年右腿的重傷,對他身體的神經系統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和改變,那條瘸腿里面的神經,功能紊亂或者停滯了很多年。
“這種長期的‘失職’,影響到了大腦,讓大腦處理疼痛信號的部分,產生了錯位,就像一個衙門亂了套,本該找張三的狀紙,被錯遞到了李四家。”馬淳用了一個易懂的比喻。
“您的意思是……”婦人似懂非懂。“我爹那條瘸腿的舊傷信號,亂套了,讓我爹的腦子誤以為是這條好腿在疼?”
“非常對!”馬淳贊許道。“那條受傷腿,本該由它負責區域傳遞上去的信號,因為傷得太久,功能失常了,就像一條堵塞的河,水流不到大腦。大腦這個地方,長時間收不到這條腿的信號,就會變得異常‘敏感’。
“它會過度關注臨近的區域。而鄰近的區域,就是這條好腿負責上傳感覺的神經通道。”
他指指左腿。
“久而久之,大腦可能就把原本屬于那條壞腿的‘痛苦標記’,錯誤地、固執地放在了這條好腿對應的神經線上。
“其實左腿本身并沒有問題。是壞腿那里沉寂多年、沒能傳達出去的信號,攪渾了大局,讓大腦誤以為‘好腿通道’正在傳來劇烈的痛苦。
“所以老先生才會覺得,是他的好腿里面疼得鉆心刺骨。這不是裝的,這種痛苦感知,在他腦子里是極其真實的。”
醫館里安靜下來。
家屬們臉上的懷疑、不耐煩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愕然、同情,還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明了。
原來世上真有這般玄妙難解的怪病!
那被其他大夫反復質疑的“荒唐”痛苦,在馬淳的解釋下變得合理而令人扼腕。
“真是……真是奇了。”漢子喃喃道。
他看著父親痛苦扭曲的臉,終于理解了那無法言說的絕望感。“那……那這……這神經錯亂痛,咋治?能斷根嗎?”
“能緩解,需要時間和方法。”馬淳說。“第一步,先減輕疼痛。讓老先生能喘口氣,睡個覺。”
他轉身去取針。“我用針法先疏通相關經絡,調和氣血,讓緊張的神經舒緩下來。同時輔以湯藥,內服外敷都有,幫助消除淤滯,慢慢修復神經受損的部分。
“更重要的是,你們家屬要理解。這不是忍忍就能過去的痛,要耐心,配合治療。”
“明白!明白!我們一定配合!”漢子和其他家屬連連點頭。
眼神里再無半分懷疑,只有感激和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