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軟若無骨的小小身體,在他一貫執刀握針、沉穩無比的手指觸碰下,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衣袍上蹭了蹭掌心,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見的灰塵。
然后,他伸出微微有些顫抖的雙手,用一種近乎刻板的、捧起珍貴藥王匣子般的姿勢,極其小心地、笨拙地從嬤嬤手中接過了那個用錦緞襁褓包裹嚴實的小小身體。
好輕!
這是馬淳的第一個念頭。
輕得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個會燙手的暖玉,帶著溫熱的生命氣息。
他僵直地站著,手臂小心翼翼地托著臂彎里的重量,一動不敢動。
目光緊緊地鎖在懷中那張皺巴巴的小臉上,那上面有著新生命特有的紅潤。
緊閉的雙眼,微微翕動的鼻翼,還有無意識地咂動的小嘴。
一種極其陌生又無比新奇的感覺瞬間擊中了他。
仿佛有微弱的電流從心口蔓延開,酥麻了全身的神經。
他的手指僵硬地動了動,似乎想碰碰那嫩得不可思議的臉頰,卻在幾毫米外堪堪停住,生怕自己粗糙的指腹會劃傷這世間最新鮮、最嬌嫩的皮膚。
這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姿態,讓一旁的馬皇后看得眼圈又紅了。
她掩唇輕笑著打趣:“你這抱孫不抱子的太醫院判,今日也要開張了?瞧這姿勢,跟捧著塊傳國玉璽似的!松一點,別把孩子箍著了!”
朱元璋也難得地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這頭一遭當爹,都一個德行!”
暖閣內頓時響起一片善意的哄笑聲。
馬淳的臉微微發燙,卻也在笑聲中漸漸放松了一絲。
他試著笨拙地調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勢,讓懷中的小生命躺得更舒服一點。
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些許移動,小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小嘴撇了撇,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哼唧,又沉沉睡去。
這一聲微弱的哼唧,卻像一道暖流,瞬間沖刷掉了馬淳所有的不安和僵硬。
他的手臂奇跡般地找到了合適的角度,穩穩地、帶著一種奇妙的韻律微微輕搖著。
他低下頭,看著臂彎中這不可思議的生命奇跡——他和妙云的血脈相連、在世間留下的最新鮮的印記。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胸腔里鼓脹,酸酸澀澀,又溫溫熱熱,滿得快要溢出來。
仿佛穿越千年的孤舟,終于在風雨飄搖后,找到了最堅實的錨地。
就在這時,產房內傳來一個宮女清晰的聲音:“夫人醒了!”
馬淳驟然抬頭,眼中光芒大盛。
他甚至忘了懷里的孩子,猛地邁步就要向產房走去。
“哎,孩子……孩子……”馬皇后在后面急了。
馬淳這才想起手里還有孩子,趕緊交給姐姐。
姐姐小心接過大侄子,這才放馬淳進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