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是她二叔的。
沒有出仕,而是在儒林耕讀,是青州有名的大儒。
故而哪怕沒有官身,也還是在韓氏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因為他是在為韓氏養望,也是在為韓氏招攬人才。
他是青州遠近聞名的大儒,哪個學子不想拜在他的門下?
他是益都韓氏的儒林代表,哪個寒門不想去借他的門楣?
所以這話一出口,韓棠就止不住的絕望。
可她依舊沒有放棄,深吸一口氣后,調整好心態的她就想要抬頭和自己二叔對質。
但抬頭看去,卻是更大的心驚,因為她赫然看見自己的父親,如今韓氏在家的最高官職者——青州別駕也是滿臉遺憾的看著自己。
他們兩人一旦都發了話,那么就真的覆水難收了!
萬分焦急之下,她急忙朝著旁邊的諸位長輩看去,想要尋到自己的幫手。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心涼。
他們每一個人的眼色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支持,而是憤怒,譏諷,不解,漠視
啊,世家大族,各門各支,自有心思,一己之言,如何能齊?
韓棠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慌來自何處。
但短暫的絕望之后,韓棠心頭涌起的便是無盡的驚怒。
道長神通,山神顯圣,哪個不是她親眼所見,她戮力所求,又哪一點不是為了韓氏基業。
眼看著都已經把天大的機緣拿到手里了。
怎么能就此放任付之東流?
所以她憤然起身,指著她韓氏諸位祖宗的牌位說道:
“我知道諸位叔伯長輩不會信我一己之言,可我韓棠敢當著諸位祖宗的面發誓,我韓棠絕無一句虛言!”
“如若不然,那就讓祖宗降下雷來,將我這個不肖子孫當場劈死!”
在這樣的時代,這番話真的很重了。
可迎接韓棠的卻是她二叔的沉聲:
“韓棠!”
“二叔,你若不信我韓棠一人,那我帶回來的二十多名護衛,侍女,全都可以作證,昨夜所見,絕非我一人虛妄之說!”
可不說還好,一說,她父親就瞬間變臉的喊道:
“快將那些人等全部收押,沒有我的準許,不許任何人探望,不,不對,將和他們接觸過的人一并收押!”
外面的護衛當即走開。
韓棠大驚道:
“父親!您的女兒您難道都不信嗎?”
“那誰知道你離家多年,又是如何想的呢?我們認識的是那個沒有嫁出去的棠兒,而不是好不容易回來一遭卻又滿嘴胡言亂語的韓棠。”
她身后一個族老突然冷聲開口,滿眼譏諷。
韓棠認識對方,她的伯祖父,當年本該是他代替大父成為家主的。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平日里一直對自己十分和藹的伯祖父今夜會突然給出這么一句刁鉆要命的話來。
“伯祖父,我韓棠又非是三歲小兒,若非親眼所見,怎會蠢笨到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都不知道嗎?”
“今夜這話還不夠蠢嗎?西南民變,朝廷如今最是忌諱這等事情你難道不知道?且皇上早已對我等世家大族分外不滿,你難道也不知道?既然都知道,你又為何要說這些胡話?”
蒼老的聲線陡然拔高,老人枯瘦的手指重重叩著香案,案上供奉的韓氏先祖牌位在燭火中明明滅滅。
雖然沒有起身,但作為在場輩分最高,聲望最重的人。
他一發怒,所有的韓氏子弟都是齊齊躬身告罪。
“伯祖父!我”
老人盛怒的打斷了她道:
“韓棠,你難道真以為我韓氏的祠堂里就擋得住別人的耳目嗎?”
接著,老人更是撐著雕花扶手緩緩直起腰的走到了韓棠身前。
一字一句的朝著她問道:
“所以,你韓棠究竟要拿我韓氏滿門的性命換什么?”
韓棠急忙低下頭道:
“是對是錯,諸位長輩和我一去便知!”
“去什么?去讓人知道我韓氏大張旗鼓的求神問道嗎?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已經把我韓氏架在火上烤了!”
見事態越發不可收拾。
韓棠的父親,青州別駕急忙插入拱手道:
“伯父,棠兒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所以昨夜我信她多半真的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