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鳶聽的越發驚訝的看向了對面正在不停為自己斟酒的華服公子。
對方見杜鳶看向自己,也是端著酒杯呵呵一笑,頗為自得。
杜鳶看的輕笑一聲后,指了指他手中的酒壺道:
“可我聽他說,這壺酒是十六年的女兒紅。怎么都要四五兩銀子,這可不少了!”
“是不算少,但既然是王公子要的,掌柜就打算免了。”
杜鳶擺手笑道:“那就是你們掌柜在宴客而非是我在宴客了,所以這個你們得收下。”
杜鳶在桌下從小印中取出了一錠十兩紋銀。
這還是錢有才給他的。
伙計沒有推辭,只是接過后說道:
“那您等一下,我這就下去給您找零。”
“不用在勞煩上來,我一會兒出去時取走就是。”
伙計稱是離去。
待到屋門重新合攏,杜鳶卻發覺對面的華服公子停下了斟酒的手。
他正微微側首,目光里帶著幾分感嘆和自嘲的凝望著自己。
杜鳶笑問道:
“怎么?這酒水忽然不合口味了?”
誰知對方卻道了一句:
“你這可不太地道啊。不過,終究是我看走了眼。只瞧見那老禿驢有兩分道行,竟渾然未覺,你才是真人不露相。”
說罷,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這才悠悠一嘆:
“我原先真以為是靠著我這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口舌與學識,才蹭上你這頓白食。不曾想,竟是靠著招笑換來的。”
杜鳶恍然:
“剛剛注意到了?”
看來這位也是一位修行者,且剛剛注意到了自己在桌子下面從小印中取了銀子。
這讓杜鳶升起了濃厚興趣,他還是第一次正經遇到另外的修行者。
對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傲然:
“我這雙眼睛,古今難尋出其右者!所以我知道你之前,身上可沒有一錠十兩的銀子!”
“既然沒有,卻又拿出來了,那自然是我走了眼,以至于真人當前卻直到此刻才恍然而覺。”
說罷,他拱手笑道:
“先前賣弄的機辯之論,看來是讓你見笑了。”
話音剛剛落下,杜鳶就注意到眼前這個人的氣質在不經意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若說此前他是一位濁世佳公子,風度翩翩。
那此刻,正坐在杜鳶對面為自己慢慢斟酒的華服公子,則周身再無半分浮華,只有一種飽經歲月沉淀、淵渟岳峙般的厚重。
那雙眼睛更給了杜鳶洞穿人心,映照千古之感。
杜鳶確定那不是平輩論交的眼神,而是居高臨下、閱盡滄桑的俯視。
但這種感覺也只持續了片刻,玩世不恭的隨意就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又讓兄臺見笑了。我居然還笑那禿驢癡活多年,不曾想,我也沒多少心性修為。”
言罷,他復又端起酒杯,目光深深投向杜鳶,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你與那裝得慈眉善目的禿驢不同,與那連裝都懶得裝的牛鼻子更不同。你是真的心存善念,又尚年輕。這趟渾水太深太濁,你萬不該攪進來。”
語畢,他將杯中溫酒一飲而盡。杯盞落下的同時,他忽又抬手向南而指:
“聽我一句勸,無論你背后是誰,舍了這樁事,速速去往別處,最好是西南,京畿也可。如此,說不得可以找見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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