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業心頭的思量,杜鳶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靜靜的聽著王承業的看法。
正欲開口,卻又突然聽見王承業心有戚戚的道了一句:
“況且我越是探究藥師愿此人,便越覺脊背生寒,此人之才,遠勝我數倍;其識見之深,亦復如是。”
“若說與之為敵.不,我們早就是他的敵人了,不過是彼此都不愿、也不敢徹底撕破那層臉皮罷了。”
話到末尾,王承業抬眼望向杜鳶,神色凝重又懇切:
“少時,饒是我為世家之子,我也一直覺得當朝天子是真龍降世;可這幾年過來,才發覺此龍非龍,倒像一頭蓄勢的惡狼!”
“一身兇戾之氣,全掩在那身明黃龍袍底下。稍有不甚,便會被咬破喉嚨,一命嗚呼。”
“如今每次進宮,我都覺得,宮墻之上鋪著的哪里是一窯只出十枚的金玉白瓦,倒像是懸在我們這些人頭頂的一把把尖刀!”
這番話落進杜鳶耳中,他先是微微蹙了蹙眉,片刻后才緩緩頷首:“明白了。”
王承業見狀,便拱手行了一禮,不再多言——再多的話,此刻也已是多余。
一行人默默往前行去,待至觀水樓前時,此處早已被衙役們清得干干凈凈,連半分閑雜人影也無。
而瀾河與玲瓏江兩條水脈的交匯處,恰在這樓前丈許之地,抬眼就能瞧見兩水相激的細碎浪光。
只是此刻遠非汛期,瀾河與玲瓏江交匯時既無驚濤拍岸的聲勢,也無碧波翻涌的奇趣,只余一派平緩沉靜的模樣,算不得什么亮眼景致
將杜鳶引至樓前,韓縣令忙欠了欠身,語氣里帶著幾分恭謹,又透著幾分直白無比的急切:
“先生,您瞧此處可有不妥?”
這河西縣自高澄之后,接連三任縣令皆是可稱捷才的干練之人。
他們雖明斥高澄“逆賊”之身,卻并未推翻其留下的施政體系,反倒依著這套底子進一步興修舉措,將縣域打理得愈發周整。
韓縣令家中便是瞧準了這層,多方打點運作,才將他送到了這河西縣來。
本是想著只需依循舊例、按部就班,便能安穩鍍上一層資歷,日后升遷也多些底氣。
可眼下若是觀水樓這處出了岔子,河西縣靠著天下游人慕名來此觀景才撐起來的生計,怕不是要頃刻崩塌。
無論是為了地方百姓的活路,還是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韓縣令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也是因此,他又斟酌著補了一句:
“先生,這觀水樓一帶,可是咱們整個河西縣的命根子啊!您千萬多費些心思瞧瞧,務必幫襯咱們一把!”
杜鳶輕輕點頭,語氣溫和:
“韓縣令放心,這么多人的生計所在呢,我會認真對待的。”
見杜鳶這般承諾,韓縣令心中懸著的石頭才算落了大半,忙拱手行了一禮,輕聲道了句“有勞先生”,便緩緩退到一旁,不再上前打擾。
杜鳶亦是隨之走到了圍欄之前,認真的打量著這江河交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