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縣衙,縣衙后堂,檀香繚繞。
檀香的氣息混雜著卷宗的墨香味,本該是清凈之地,此刻卻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梁仙官端坐在太師椅上,手指輕輕摩挲著一枚溫潤的玉佩,他并未抬頭,目光始終落在堂外那株枯黃的梧桐樹上,仿佛縣中萬事,皆不如這一葉之秋來得重要。
“也就是說,城中的地痞流氓,如今依舊猖獗。而那‘無生教’的余孽,也還像地里的老鼠一樣,時不時便要鉆出來,惡心人一下?”
他的聲音平淡如水,聽不出喜怒。
卻讓站在堂下的李平安感到一股淡淡的寒意。
梁仙官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了李家兄弟身上,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笑容卻未達眼底。
“平安吶,本官當初抬舉你,看中的是你那榜上題名的才華。平福,本官允你執掌巡捕營,看中的是你那武道先天的實力。”
他頓了頓,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慢條斯理地續道:“可如今看來,你們兄弟二人,文武合璧,卻連區區一個云水縣的治安都理不順。這到底是你們無能,還是說……這云水縣的幫派,已經成了氣候,連官府都奈何不得了?”
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字字誅心。
“酒囊飯袋”四個字雖未出口,但那股輕蔑指責的意味,早已彌漫在整個后堂。
梁仙官目光看似平靜地落在堂下躬身而立的李平安身上,實則眼底深處,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煩躁與忌憚。
桌案上的卷宗,記錄著李平福上任以來的一樁樁功績。
城西賭坊被端,多年的地痞流氓被一網打盡,就連幾樁懸了數年的無頭公案,都在巡捕營的雷厲風行下找到了線索。
百姓的贊譽之聲,幾乎要傳進這縣衙后堂。
可越是如此,梁仙官的心中就越是不快。
這對李家兄弟,就如同一對磨合得天衣無縫的齒輪,一個整頓武備,威震宵小;一個梳理文書,籠絡人心。他們擰成一股繩,其勢頭之猛,竟隱隱有脫離自己掌控的跡象。
他需要的是聽話的狗,而不是能與主人并肩的狼。
“仙官大人息怒。”
李平安躬身行禮,姿態放得極低,語氣平和恭順,“是我無能,未能盡快根除頑疾,以致擾了大人清凈。定當痛定思痛,加派人手,日夜巡查,必將那些不法之徒繩之以法,還云水縣一個朗朗乾坤。”
他心中明鏡似的,梁仙官這是在敲山震虎。如今的李家,羽翼未豐,絕不能與他撕破臉皮。
這位縣令大人,不僅是官,更是仙,背后站著的是整個大虞王朝,享受著王朝氣運的加持,一言一行,皆有法度之力。與他作對,無異于螳臂當車。
忍,唯有忍。
等到家族實力真正強大起來,今日之辱,來日再算。
站在一旁的周俊之聽得是心中暗怒,這兩個月來,維寧兄為了整理各方勢力的卷宗,制定清剿計劃,常常是徹夜不眠,眼窩都深陷了下去。
維寧兄的兄長更是身先士卒,每日帶著巡捕營的兄弟們操練、巡街,不知抓了多少作奸犯科之徒,整個人都曬黑清瘦了一圈。
云水縣的治安,比起周家在時,已是天壤之別。
可這等功績,到了梁仙官口中,竟成了“無能”與“猖獗”。
分明就是刻意打壓,唯恐李平安在縣中的威望高過他去!
周俊之心中憤慨,卻也只能低頭不語,將那口不平之氣死死壓在心底。在這縣衙之內,梁仙官便是天,無人敢忤逆他的意志。
梁仙官見李平安態度恭順,心中那股打壓的快感得到了滿足,臉上又恢復了那副悲天憫人的表情,溫言勉勵了幾句,才揮手讓他退下。
待李平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梁仙官臉上的溫和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冷的漠然。
“不知收斂的鄉野小子,真以為爬上了枝頭,就能當鳳凰了?”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喃喃自語,“這云水縣,終究還是我說了算。”
…………
待三人退出后堂。
脾氣爆裂的周俊之,終于忍不住,低聲罵道:“欺人太甚!”
這縣衙里為百姓做實事的能吏不出五指之數,而李家兄弟就是其二。
只因能力出眾,就被如此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