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諸君也不必擔憂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接此重任,畢竟老夫雖然言下說賊眾有萬人,但其裹夾著一些災民和鄉民,有戰力者頂天不過數百。”
朱正環視帳內,見氣氛有些不對,于是又補充道。
“看似人多勢眾,實則土雞瓦狗,不足為慮。”
然而,盡管朱正已經說到了如此地步,但帳內徹底冷下來的氣氛也沒有絲毫改變,甚至于不少將領還低下了腦袋,一副垂頭喪氣之色。
見此,朱正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靜靜等待著。
畢竟,這件事雖然是白撿的大功,但對于他麾下的那些涼州將領來說,還是太過于為難了。
而這里的為難說的也不是畏戰,只是單純的抗拒。
因為面對匈奴人,他們也許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戰士。
可面對——涼州的同鄉,他們又有何勇氣去揮舞屠刀?
他們都懂,他們都看的清楚別人為什么要造反。
因為除了那些熱衷于建功立業的豪強子弟,他們絕大多數人誰不是因為實在吃不飽,實在沒了活路,才選擇投入軍伍的?
更別說這個世道,誰又知道這些災民中有沒有自己流落在外的親朋故舊?
盡管,他們曾經也確實做過這種鎮壓叛亂的事。
可那是軍令,軍令如山,他們不得不遵守。
主動與被動可是兩碼事。
因此,這又讓他們如何抉擇?
當然,相較于朱正麾下涼州將領們那種難以抉擇還夾帶著不好的心境,作為洛陽以及洛陽周邊出身的禁軍將領們可沒那么多思想包袱了。
畢竟,他們又不是同鄉。
甚至可以說,那些造反的災民在他們看來就如同尋常的賊寇并無二致。
因為盡管他們表面上并未表達出來,但其實內心深處卻依然對于“涼州人”甚至“涼州將領”是看不起的。
作為司隸人,對于這些“邊境刁民”的固有印象,簡直根深蒂固。
砍他們,別說是有心理負擔了,甚至可能一絲漣漪都不會起伏。
然而就算如此,他們也沒有在這件看似白撿軍功的事情上選擇主動請纓。
因為作為禁衛出身的將領,他們比起涼州的將領們還多了一份圓滑。
畢竟司隸那是什么地方?
天子所在,大周的中心。
毫不客氣的說,在那里,可謂是王公貴胄云集,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的漩渦。
因此,他們就是比這些鄉下的泥腿子們更懂得什么叫審時度勢。
什么時候該出頭拼命,什么時候該觀望,他們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白撿的軍功看似誰都能拿。
可其實不然。
就像是雖然洛陽的資源多,但那屬于你嗎?
肯定不屬于啊。
因為那屬于皇帝,屬于世家。
而現在,當然也一樣。
白撿的軍功屬于…
禁軍將領們先是偷眼看向蘇綰,見其沒有看他們,也沒有絲毫準備開口的意思。
隨即便悄然的看了眼吳信,然后就一個個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非常恰到好處的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垂下了眼眸,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好像是在思考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接此重任。
就這樣,又過去了許久。
終于,見實在沒人主動請纓,朱正這時也恰到好處的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案牘,發出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出聲道:
“既然沒有人愿意,那么這件事就交由皇太女殿下定奪吧。”
說著,朱正也忍不住微微斜了一眼依舊立于蘇綰身側的吳信一眼。
畢竟回想著之前蘇綰已經內定吳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