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看著墓碑上的名字,他不知道要怎么與安塔解釋,因為法比恩是安塔最為尊重的堂兄,她在很長的時間里都是他的小跟班……這很常見,在草原精靈的家族中,同齡人中的弟弟妹妹,總會跟著他們堂兄堂姐中的主事人。
杜林這樣的獨苗,其實真的非常少見。
人群漸漸散去,最終只剩下杜林站在雨中。
“法比恩,我記得你說過,你說,生命有選擇自己活法的權力,所以你選擇了這么一條路,對嗎。”杜林自問,卻無法自答,最終只能拍了拍墓碑,為它抹去不存在的塵土與存在著的雨水。
說了一聲晚安,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墓園,再然后,杜林看到了路對面的艾耶家的黑色馬車,馬車邊站著一個小小的同齡人。
是托米米,這個可憐的姑娘。
帶著這樣的評價,杜林走了過去。
“法比恩……他看起來,像不像是一個笨蛋。”她看著杜林,兩眼通紅的問道。
她喜歡法比恩,整個盧布林都知道,但誰又能想到,這個姑娘的初戀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落幕。
生命中最痛的不是生離,因為生離不并代表著相忘于江湖,也有可能是相濡以沫。
但至少人還活著,還能互表心意。而死別……那就代表著一切的終結。
杜林伸手抹了抹鼻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點頭是因為法比恩在他眼里的確是一個笨蛋,為了千里之外的人類,他一個草原精靈跑著去跟著北方王國的人搞什么北方主義,還拋頭顱灑熱血,最終被裝在盒子里送了回來。
而搖頭是因為他像是一個圣人,為了一點虛無縹緲的理由就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他所認為的偉大事業,并最終犧牲,而這樣的圣人,在歷史上,在未來,在另一個宇宙,在另一個世間……想必還有很多很多。
每一個人……都活得像一個笨蛋與圣人的集合體。
像極了杜林所知道的一些歷史故事,在那些故事里,生命大多有不同的結局,但有一點高度雷同。
那就是理想主義者通常負責去死,背叛了理想主義的人與高舉著實用主義旗幟的人媾和,然后營造新世界。
這是文明存續的一種表現形式,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為了再造新世界而砸碎一切。
杜林也不知道他們的選擇是對是錯,但他覺得,這樣的故事對托米米太殘酷了,她只是一個孩子,有夢想,有喜歡的人,但這一切在今天都被毀了。
她喜歡著法比恩,卻因為這種喜歡而被艾耶家族所拒絕——她并不是法比恩真正意義上的愛侶,沒有資格,更沒有條件參與到安葬儀式中,她只能苦等在這里,等著一切都結束,直到最后的參與者離開,她才可以進入墓園。
只是因為這樣做才是保護她,因為死者不能阻住生者的路。
所以,杜林站到了她的面前,為她舉傘,哪怕因此讓雨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這是他唯一能為法比恩和托米米做的事情了,因為通常情況下,是沒有人會為這樣的女孩打傘的,她想去見他,可以,但只能自己去,甚至不能自己打傘。
這一刻,托米米終于缷下了她的沉默,她站到了傘下,隨著杜林一起走向了墓園。
在路上,她低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