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遞給林清淺一個安心的眼神,便邁著優雅而利落的步伐,朝著陳墨被拖走的方向跟去,顯然是要去處理這難堪的后續。
經過張杭身邊時,她微微欠身,姿態恭順無比。
偌大的主甲板前端,轉眼間只剩下兩個人。
海風似乎變得更大、更冷了。
夕陽西沉,將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濃烈而悲壯的金紅。
巨大的童話號破開深藍色的海浪,平穩地航行在這片燃燒的畫卷里,引擎低沉的轟鳴是唯一的背景音。
林清淺獨自站在船舷邊,白色的連衣裙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單薄的身體仿佛隨時會被這無邊的壯闊吞噬。
她緊緊抓著冰冷的金屬欄桿,試圖從這堅硬的觸感中汲取一絲支撐。
然而,指尖傳來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的腦子里一片混亂的轟鳴,無數碎片化的畫面瘋狂沖撞:
陳墨像死狗一樣被按在地上的扭曲面孔。
張杭俯視時那冰冷徹骨、毫無感情的眼神。
他拿著手機,慢條斯理、如同宣判死刑般的話語。
還有程默。
程默溫暖的笑容,他分享音樂時低沉的嗓音,他死訊傳來時那滅頂的絕望。
巨大的悲傷從未消失,此刻卻混合了更洶涌、更陌生的情緒:
是對張杭那絕對權力和冷酷手段深入骨髓的恐懼。
是目睹陳墨瞬間隕落帶來的兔死狐悲般的戰栗。
是在這極致奢華又極致冰冷的環境下產生的巨大疏離感和渺小感。
以及
在那恐懼和絕望的廢墟深處,一種連她自己都感到羞恥和恐慌的、病態的悸動。
因為那張臉!
那張與程默一樣的臉!
她痛恨這悸動!
這感覺像是對程默的背叛!
可當恐懼和悲傷的海嘯席卷而來時。
那張臉,那具承載著毀天滅地力量的身軀,卻成了她潛意識里唯一想要抓住的、能帶給她一絲虛假安全感的浮木!
身后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林清淺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
她沒有回頭,卻清晰地感覺到那個存在感極強的身影停在了離她不遠的地方。
張杭沒有靠近,也沒有說話。
他只是走到了最前端,憑欄而立。
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寬闊的肩膀在余暉中投下長長的、孤寂的陰影。
他微微仰頭,望著那片燃燒的天際線,海風吹亂了他利落的短發,襯衫被風鼓蕩。
這個掌控著龐大商業帝國、剛剛才冷酷碾碎了一個挑釁者的男人,此刻的背影,在漫天金紅的映襯下,竟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
沉重?
孤寂?
還是一種身處巔峰、俯瞰眾生卻無人能懂的疲憊?
林清淺怔怔地看著那個背影。
不知為何,她仿佛看到了程默!
她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巨大的悲傷、冰冷的恐懼、荒謬的悸動、還有此刻這背影帶來的、強烈到無法忽視的孤寂感。
無數種激烈沖突的情緒在她心里瘋狂地攪拌、撕扯,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撕裂!
她想起了那方冰冷的方巾。
想起了他生硬說出的丑死了。
想起了他塞過方巾后,那倉促得近乎狼狽的逃離。
還有剛才,他碾碎陳墨時,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過的、深不見底的漠然和厭倦?
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