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巨大的轟鳴聲穿透耳膜,伴隨著一陣強烈的推背感,龐大的波音客機掙脫地心引力,呼嘯著刺向魔都鉛灰色的天空。
林清淺緊靠著冰冷的舷窗,指腹用力壓著冰涼的玻璃,視線死死黏在下方那片迅速縮小、扭曲的城市輪廓線上。
黃浦江蜿蜒如一條黯淡的銀鏈,外灘那些曾令她驚嘆的萬國建筑群,此刻也化作了模糊的灰色積木。
云霄宮別墅區那片醒目的綠意,在無數水泥森林的夾縫里一閃而過,快得如同幻覺。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攥緊,尖銳的疼痛讓她幾乎窒息。
那個地方,那個吞噬了她所有天真、燃燒了她全部熾熱、最終將她碾作塵埃的牢籠......就在那里。
“再見了,程默。”
無聲的唇語在冰冷的玻璃上呵出一小片轉瞬即逝的白霧,那個由完美謊言編織的幻影,那個曾是她靈魂寄托的知己,此刻終于徹底碎裂,碎片融入窗外翻滾的云海,再無蹤影。
“再見了,張杭。”
這個名字從齒縫里擠出,帶著血淋淋的痛楚和深入骨髓的烙印。
那個真實的、殘酷的、將她拖入地獄又在她靈魂廢墟上打下印記的惡魔。
身體的疲憊感,提醒著她那具滾燙軀體的存在,那強勢的掠奪,那混雜著恨意與可悲眷戀的交融。
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砸在緊緊交握的手背上。
她猛地低下頭,將臉深深埋進掌心,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巨大的悲傷如同海嘯,瞬間將她吞沒。
不是為了一個虛幻的程默,而是為了那個被謊言徹底摧毀、再也拼湊不回來的自己。
為了那份飛蛾撲火般獻祭出去、卻被踐踏得面目全非的第一次真心。
飛機持續爬升,穿透厚厚的云層,劇烈的顛簸搖晃著她的身體,如同她此刻動蕩破碎的靈魂。
舷窗外,混沌的灰暗被刺目的、無邊無際的金色陽光所取代,云海在腳下鋪展成一片圣潔的雪原。
這壯麗的景象本該令人心曠神怡,卻只讓她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和無法言喻的疏離。
她拉下遮光板,將自己徹底隔絕在這片過于耀眼的光明之外。
世界驟然陷入一種安全的、適合舔舐傷口的昏暗。
十三個小時的航程,在昏沉與驚醒的交替中煎熬過去。
每一次短暫的淺眠,都毫無例外地墜入那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張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在黑暗中凝視著她,帶著洞悉一切的玩味和冰冷的掌控感。
他灼熱的氣息噴在耳畔,低沉的聲音如同詛咒:
“至少,我對你,有過真心......”
那話語像淬毒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帶來尖銳的刺痛和一絲病態的慰藉。
身體殘留的記憶在睡夢中蘇醒,他滾燙的掌心烙在腰間的觸感
這些畫面與恨意交織翻騰,讓她一次次在冷汗涔涔中驚醒,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腔。
當廣播里終于傳來即將降落的提示音時,林清淺感到的并非解脫,而是一種更深沉的麻木。
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龐大而繁忙,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語言,冰冷的指示牌,一切都散發著疏離的氣息。
她像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被裹挾在洶涌的人流中,機械地通過海關冗長的盤問,領取行李。
每一步都異常沉重,雙腳踩在異國的土地上,只有一種無邊無際的空茫。
走出閘口,一個穿著剪裁精良深灰色西裝、氣質干練的亞裔中年女人早已舉著寫有她名字的牌子等候。
女人快步上前,微微躬身,語氣恭敬而簡潔:
“林小姐,一路辛苦。我是管家蘇珊,負責您在波士頓期間的一切生活起居,車已在等候。”
林清淺勉強點了點頭,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
蘇珊利落地接過她手中的登機箱,引領她穿過喧囂的抵達大廳。